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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第五十八

        附录九

       缪辑年谱上

    序 例

余夙喜读元遗山诗。读其诗则求知其人论其世。而由其人其世更可以深解其诗。故年谱不可缺也。清人为遗山撰年谱者凡数家:曰翁方纲,曰凌廷堪,曰施国祁,曰李光庭。尚有荣廖所作遗山先生年谱略、在得月簃丛书中、殊疏略不足论。大抵知人论世,凌氏为精。作诗年月,李考最详。《翁谱》疏陋,而有创始之功。施作简略,乃为笺注之辅。诸家既各有短长,其说亦不无同异。余参稽互校,愿为折中研寻之余时有创获。因草为新谱,名曰《汇纂》。编次体例,可得而言。

 一、全书体例,略遵《凌谱》。每年之下,撮叙谱主行迹为纲。而以所据资料为目。诸家考证论断及余之按语皆附焉。纲低一格写,目低两格写,考证论断皆低三格写。

 二、诸家善言,悉加甄采。其有谬误,间为辨正。至于同一事也,而系年有殊;同一诗也,而解说各异。或人弃我而取,或彼略而此详。其间出入异同之故,因避行文枝蔓,不复一一详注。诸谱具在,长短得失,览者自得之。

 三、遗山生平交游,多当时文章气节之士。诸谱于此,或疏而未及,或略而不详,兹编皆述其行性及与遗山交谊,以见其切磋之益,气类之雅。其卒于遗山前者,皆叙于卒年。卒于遗山后者,则叙于生年。生卒无可考者,叙于谱中初见时。

 四、遗山诗集分体而不编年,施李两《谱》,皆著编年诗。《施谱》颇略,遗漏甚多。《李谱》过详,武断不免。兹编录编年诗,自非题中或自注明著岁月者,皆就诗中人地情事参稽而定之。非确有证据,不敢著录。而考订之语,或见谱中,或附题下。遗山文及词,亦编年著录焉。

 五、遗山著书论文之意见,诸谱皆未载,兹编悉加采录,间附阐发。盖遗山本以诗人而兼史家,此其精华所在,不可遗也。

忆少时读遗山诗,虽不尽悉其身世,然往往悲凉感激,潸然欲泣。及读诸家年谱,参之金元史籍,始知遗山之诗,国势人心有可为恸哭流涕者。诗人忧愤,无裨陆沈,其感人者深,而遭逢亦可痛矣。金自大定明昌以还,文风蔚起,遂于末造,笃生遗山,卓为一代宗匠。其诗嗣响子美,方轨放翁,古文浑雅,乐府疏快,国亡以文献自任,所著《壬辰杂编》虽失传,而元人纂修《金史》,多本其书,故独称雅正。诗文史学,萃于一身,非第元明之后无与颉颃,两汉以来,固不数数觏也。此所以后人撰谱笺诗景仰不绝欤!兹编草创于甲戌,削稿于乙亥,历时一年,成书两卷。一得之愚,冀补前修之未密,如有疵累,大雅匡焉。乙亥秋七月溧阳缪钺自识。

金章宗明昌元年,庚戌。宋光宗绍熙元年

 先生生。月日无考始生七月,出继叔父格。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予以始生之七月,出继叔氏陇城府君。”

  《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元德明、系出拓跋魏,太原秀容人。累举不第,放浪山水间,饮酒赋诗以自适。年四十八卒。有《东岩集》三卷。子好问,最知名。”

  《大德碑》本郝经《遗山先生墓铭》:“先生讳好问,字裕之,太原秀容人。系出拓跋魏,故姓元氏。曾大父春,忠显校尉,隰州团练使。大父滋善,儒林郎,铜山府君,赠朝列大夫。父格,显武将军,凤翔府路第九处正将,兼行陇西县令;骑都尉,河南县开国男,邑食三百户。妣河南县君张氏。”

  静乐旧抄遗山诗《后世系略》:“元氏本黄帝后,自昌意少子受封北国,传至后魏拓跋氏,至孝文,迁都洛阳,改元氏。又传七世而国祚移,遂落籍汝州。唐元结官礼部侍郎。五季后自汝州迁平定。至先生高祖谊,宋宣和间,官忻州神虎军使。曾祖春,隰州团练使,靖康末,自平定迁忻。祖滋善,金正降二年始仕,为柔服丞,所谓铜山府君也。生三子:长德明,号东岩,尝读书东山福田精舍,累举不第,以诗酒自适,先生贵后,赠中顺大夫,此所谓东岩府君也。次格,官陵川令,以遗山贵,赠明威将军,所谓陇城府君也。季升,字德清,以兄陇城荫,补承奉班,亦无子。德明生三子,长好古,字敏之,没于贞祐二年元兵屠城之难。次好谦,字益之。季即先生出继叔父陇城君。”翁方纲《之遗山先生年谱》《附录》引

  李光庭《广元遗山年谱》、后简称李谱。“《为第四女配婿祭庙文》云:敢告于显伯考赠中顺大夫东岩府君、显伯妣河南郡太君王氏、显考广威陇城府君、显妣河南县太君张氏。按王氏,先生之本生母,即敏之兄《墓铭》所称太夫人年在喜惧者也。后不从先生,没不知其处,当从益之。张氏,先生之继母,即《故物谱》所称贞祐丙子之兵,余将奉先夫人南渡者也。后卒于内乡,归葬于新兴。又按先生之亲属,曰侄搏者,益之之子,出继承奉君,北渡后相失,回乡后依先生。曰侄一飞者,当是敏之之子,北渡后一得安信,后不知其处。曰侄孙伯安者,不知何人之孙,则从先生。至《南冠录引》所云付文严以备遗忘,应是字讹,否则文严不知何人。又有小功兄寂然,时为黄冠,亦见集中。《南冠录引》:先祖铜山府君,正隆二年赠出身,正大之末,吾家食先朝禄七十余年矣。”

  钺按:金秀容县属河东北路忻州,今山西省忻县。

  又按:先生尝言:“士之有所立,必藉国家教养,父兄渊源,师友讲习,三者备而后可。”《中州集》卷十《辛愿传》斯言也,实无异于夫子自道。盖先生本生父元德明即以诗名。《中州集》卷十载杨叔玉为德明所撰《墓铭》云: “先生自幼读书,世俗鄙事终其身不挂口,为人诚实乐易,洞见肺腑,虽童子以言欺之,亦以为诚然也。累举不第,放浪山水间,未尝一日不饮酒赋诗。先生作诗,不事雕饰,清美圆熟,无山林枯槁之气。有集三卷,藏于家。”而先生兄好古,字敏之,亦性识颖悟,读书能强记,务为无所不窥。《中州集》卷十有小传其遗传之美,家学之善可知。此所谓父兄渊源者也。金代开国之初,文教不足称。世宗章宗之世,儒风丕变,庠序日盛。南渡以后,赵秉文李纯甫主持坛坫,文尚奇古,诗学风雅、《归潜志》:“南渡后,文风一变,文多奇古,诗多学风雅,由赵闲闲李屏山倡之。”国运衰而文运反盛焉。先生生于章宗明昌元年,二十五岁时。贞祐南渡。适值金代文运最昌之时,此所谓国家教养者也。先生年十四,从郝天挻学,即探求根本,不为词赋速售之业。南渡后,游于杨赵诸公之门,而与往还倡和,以诗文相切劘者,如李纯甫、麻九畴、雷渊、王渥、李献能、李汾、辛愿等,皆一时才俊之士。此所谓师友讲习者也。三者具备,则知先生之所以卓为一代文章宗匠者,其培养之功,非偶然也。

是年赵秉文字周臣,号闲闲。三十二岁,冯璧字叔献二十九岁,杨云翼字之美二十一岁,完颜璹字子瑜,封密国公。十九岁,王若虚字从之十七岁,李纯甫字之纯,号屏山。十四岁、李冶字仁卿十一岁,麻九畴字知几八岁,雷渊字希颜七岁,王渥字仲泽五岁。

 李冶,真定栾城人,登金进士第,知钧州事。金亡,冶微服北渡,流落忻崞间。世祖在潜邸,闻其贤,遣使召之。冶正言应对,世祖嘉纳。晚家元氏,买田封龙山下,与先生及张德辉游,时人号为“龙山三老。”世祖即位,以学士召。就职期月,以老病辞。卒年八十八。《元史》卷一百六十有传。中统中,严忠杰刊先生集,冶为作序。赵秉文诸人事,并详后。

是年,耶律楚材字晋卿生,张柔字德刚生,王鹗字百一生。

 张柔,易州定兴人。金贞祐间,河北盗起,聚众保西山,仕至中都经略使。元兵南下,兵败被执,遂以众降。后灭金伐宋,柔功甚多。仕至万户,镇顺天府。《元史》卷一百四十七有传。柔与先生为宗盟之僚婿,先生北渡后,时至其幕府。

 王鹗,开州东明人。金正大元年,进士第一,仕至左右司郎中。元张柔破蔡州,辇归保州。世祖即位,授翰林学士承旨,制诰典章,多所裁定。卒谥文康。《元史》卷一百六十有传。中统中严忠杰 刊先生集,鹗作后引。

明昌二年辛亥。

 先生二岁。

 赵天锡字受之生。

明昌三年壬子。

 先生三岁。

 李汾字长源生,李献能字钦叔生,冀禹锡字京父生。

明昌四年癸丑。

 先生四岁。始读书。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余自四岁读书。”

  《本集》卷十六《王黄华墓碑》:“某不敏,自初学语,先夫人教诵公五言。”

   钺按:初学语能诵诗,至早当在四岁时,故系于此年。

明昌五年甲寅。

 先生五岁,从父格官掖县,过济南。

  《本集》卷三十四《济南行记》:“予儿时,从先陇城府君官掖县,尝过济南,然但能忆其大城府而已。”

   翁方纲《元遗山先生年谱》后简称《翁谱》“方纲按:先生乙未岁《济南杂诗》云:四十二年弹指过。则其随陇城君至济南,在四五岁时也。”

   钺按:金掖县属山东路莱州,今山东省掖县。金济南府属山东东路,治历城县,今山东省历城县。

明昌六年乙卯。宋宁宗庆元元年

 先生六岁。

承安元年丙辰。

 先生七岁。入小学。

  《本集》卷一《古意诗》:“七岁入小学。”

  《本集》卷二《曲阜纪行诗》:“我昔入小学,首读仲尼居。百读百不晓,但有唾成珠。”

  《金史》本传:“七岁能诗。”

  《墓铭》:“先生七岁能诗,太原王汤臣称为神童。”

   钺按:先生《南冠录引》:“八岁学作诗”,则此云七岁能诗,殆约略之词,不及先生自述之可据也。故学诗一事,系之次年。

承安二年丁巳。

 先生八岁。学作诗。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八岁学作诗”。

承安三年戊午。

 先生九岁。

承安四年己未。

 先生十岁。

承安五年庚申。

 先生十一岁。从父格官冀州,路铎教之为文。

  《墓铭》:“年十一,从叔父官于冀州,学士路宣叔赏其俊爽,教之为文。”

   钺按:金冀州属河北东路,今河北省冀县。

   《中州集》卷四《路铎传》:“铎字宣叔,伯达之子,与弟钧和叔,父子俱有重名,而宣叔文最奇,尤长于诗,精致温润,自成一家。任台谏,有古直臣之风。贞祐初,出为孟州防御使,城陷,投沁水死。”《金史》卷一百有传

 宋朱熹卒,年七十一。据王懋纮《朱子年谱》

泰和元年辛酉。宋宁宗嘉泰元年

 先生十二岁。

泰和二年壬戌。

 先生十三岁。

 十月十日王庭筠卒,年五十二。本集卷十六有《墓碑》、《中州集》卷三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

  钺按:王庭筠卒年,《墓碑》作五十二,《中州集》作四十七,《金史》本传同,今从《墓碑》。庭筠字子端,盖州熊岳人。仕至翰林修撰。隐居黄华山,号黄华山主,诗文有师法,高出时辈之右,字画学米元章,尤善墨竹。为人眉目如画,善谈笑,风流蕴藉,冠冕一时。先生虽不及相接,而甚向慕之。癸丑岁为作《墓碑》云:“某不敏,自初学语,先夫人教诵公五言,志学以来,知慕公名德,盖尝梦寐见之。虽不迨指授,至于不腆之文,亦从公沾丏得之。”

泰和三年癸亥。

 先生十四岁。从父格官陵川,受学于郝天挺。

  《本集》卷二十三《郝先生墓铭》:“泰和初,先人调官中都,某甫成童,学举业,先人思所以引而致之者,谋诸亲旧间。皆曰:濩泽风土完厚,人质直而尚义,为子求师,莫此州为宜。……于是先人乃就陵川令之选。时乡先生郝君方聚子弟秀民教授县庠,先生习于礼义之俗,出于贤父兄教养之旧,且尝以太学生游公卿间,阅人既多,虑事亦审,故其容止可观,而话言皆可传,州里老成宿德多自以为不及也。某既从之学,先生尝教之曰:学者贵其受学之器。器者何?慈与孝也。今汝有志矣,器如之何?又曰:今人学词赋以速售为功,六经百氏分裂补缀外,或篇题句读之不知。幸而得之,且不免为庸人,况一败涂地者乎!又曰:读书不为文艺,选官不为利养,唯知义者能之。今世仕宦,多用贪墨败官,皆苦于饥冻不能自坚者耳。丈夫子处世不能饥寒,虽一小事,亦不可立,况名节乎。汝试以吾言求之。先生工于诗,尝命某属和。或言:令之子欲就举,诗非所急,得无徒费日力乎?先生曰:君自不知,所以教之作诗,正欲渠不为举子耳。盖先生惠后学者类如此,不特于某然也。先人既罢官,某留事先生又二年。”

  《墓铭》:“年十有四,其叔父为陵川令,遂从先大父学,先大父即与倡和。或者讥其不事举业,先大父言,吾政不欲渠为举子尔,区区一第,不足道也。遂令肆意经传,贯串百家,六年而业成。”

  《金史》卷一百二十七《隐逸传》:“郝天挺,字晋卿,泽州陵川人。早衰多疾,厌于科举,遂不复充赋。太原元好问尝从学进士业。贞祐中,居河南。为人有崖岸,耿耿自信,宁落魄困穷,终不肯一至豪富之门。年五十,终于舞阳。”

   凌廷堪《元遗山先生年谱》、后简称《凌谱》“按《元史》又有一郝天挺,字继先,出于朵鲁别族,受业于遗山元好问,累拜河南行省平章政事,谥文定。尝修《云南实录》五卷,又注《唐人鼓吹集》十卷,行于世。此天挺非晋卿也。时先后有二郝天挺,一为先生之师,一为先生之弟。王文简《池北偶谈》辨之甚详。”

   钺按:先生所作《郝先生墓铭》云:“以某年月遘疾,春秋五十有七,终于寓舍。 ”未言卒于何年。《中州集》同。《金史本传》作卒年五十,亦不详何年卒。施国祁《元遗山诗集笺注》后简称《施注》考遗山师友年齿,谓郝长先生二十九岁,然则当卒于兴定元年丁丑,惟不知其何所据也。先生成童就学,即遇良师,受业六年,生平学术文章之根基已具于是矣。

   又按:金陵川县属河东南路泽州,今山西省陵川县。

 刘祁生。刘祁,字京叔,浑源人,先生友刘从益之子。

泰和四年甲子。

 先生十五岁,在陵川,学为时文。

  《本集》卷一《古意诗》:“十五学时文”。

  《本集》卷四《张彦宝陵川西溪图诗》自注:“陵川在太行之巅,盖天壤间清凉境界也。江淮太平散人题诗东庙,自谓已造仙府,恨居民不知其乐耳。此先君子旧治,宴游西溪,仆以童子侍焉。”

  《本集》卷三十一《通真子墓碣铭》:“往予先君子令陵川,予识成童,及识通真子之大父。”钺按:通真子之大父即秦事轲,先生友人秦略之父也。

  《续夷坚志》卷三:“先人宰陵川,泰和甲子元夕,县学烧灯,有以杏棣棠枯枝为翦彩花者,灯罢,家僮乞之,供于县署佛屋中。四月上七日,先夫人焚诵次,乃见杏棠皆作花,真赝相间,先人会宾示之。以为文字之祥,为赋《瑞花诗》,予年始十五矣。”

泰和五年乙丑。宋宁宗开禧元年

 先生十六岁。在陵川,曾赴试并州。

  《遗山新乐府》卷一《摸鱼儿题序》:“乙丑岁,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日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余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累石为识,号曰雁邱。同行者多为赋诗,余亦有《雁邱词》。”

   钺按:《金史.选举志》:金代科举之制,凡诸进士举人,由乡至府,由府至省,及殿廷,凡四试。章宗明昌元年,罢去乡试。先生赴试,盖府试也。并州即太原。考《选举志》,府试策论进士凡七处,无太原,府试词赋经义进士凡十处,有太原,则先生盖举词赋或经义进士也。又府试之期,词赋进士则以八月二十五日试赋及诗,又间三日试策论,经义进士又间词赋后三日试经义,又三日试策。先生之赴试,盖在八月间,故道逢捕雁者也。

   又按:先生所作《雁邱词》,张炎谓其“模写情态,立意高远。”见《词源》先生十六岁时所作,已能如此,可以见其天才之超逸矣。录其词于下:“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招魂》楚些嗟何及?山鬼暗啼风雨。天也妬,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邱处。”按此词题序云:“旧所作无宫商,今为改定。”似其中不乏后来改定之处,然大体固仍为当时原稿也。

   又按:《本集》卷二十三《刘景玄墓铭》:“泰和中,予初识景玄于太原,人有为予言,是家读《广记》半月而初无遗忘者,予未之许也。杯酒间戏取市人日历鳞杂米盐者,约过目则读之,已而果然。”盖是年事。

   又按金太原府属河东北路,治阳曲县,今山西省阳曲县。

 先生本生父德明卒,年四十八。《中州集》卷十有《小传》,《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

  钺按:先生本生父东岩君德明卒年,无明文可据。《中州集》卷十《敏之兄传》云: “年二十,就科举,时先东岩君已捐馆,太夫人年在喜惧,望其立门户甚切。”敏之殁于贞祐二年甲戌,年二十九,是年适二十岁,故翁凌两谱,皆定东岩君殁于是年。李谱从翁谱而施国祁《元诗笺注》本年谱,后简称施谱则据《中州集》《东岩君传》:“先人捐馆后十年,好问避兵南渡。”合之《与聪上人书》甲戌渡河之言,当在泰和三年癸亥。钺考先生因避兵举家南渡,在贞祐二年丙子,集中《虞坂行诗注》、《南冠录引》、《故物谱》、《承奉河南元公墓铭》、《孙伯英墓铭》,均道及其事。甲戌南渡,惟见于《与聪上人书》,或以他事,或记载偶误。参看本谱甲戌年下殆不足据。东岩君若卒于是年,则至丙子恰为十年,与《中州集东岩君传》合,故从翁凌两氏之说。

 编年诗词《摸鱼儿》(问世间情是何物)

《泰和》六年丙寅蒙古铁木真即皇帝位,是为太祖元年。

 先生十七岁。

 徐世隆字威卿生。

  徐世隆、陈州西华人。金正大四年进士,国亡后,居严实东平幕府。仕元至山东提刑按察使。后召为翰林学士,以疾辞。《元史》卷一百六十有传。中统中,严忠杰刊先生集,世隆为作序。

泰和七年丁卯。

 先生十八岁。始一归乡里,仍回陵川。父格教以民政。

  《本集》卷三十五《忻州天庆观记》:“予婴年,先大夫挈之四方,十八乃一归,始闻乡里谈天庆异事。每岁二月望,有鹤降此殿,多至十数,少不下二三,州人习以为常,皆先期延望。”

   钺按:《本集》卷二十三《郝先生墓铭》:“先人既罢官,某留事先生又二年然后归。”所谓先生罢官者,不知在何年。然先生十九岁即离陵川至长安,若以留事二年计之,则罢官早当在上年,迟则在本年,别无他证,故不敢定。李谱谓陇城君于上年罢官,本年先生盖归娶,亦推测之辞也。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八;“十岁,先府君教之民政。”

 宋辛弃疾卒,年六十八。

泰和八年戊辰,宋宁宗嘉定元年。十一月丙辰,章宗崩,卫王永济立。

 先生十九岁。曾至长安。

  《遗山新乐府》卷一《蝶恋花题序》云;“戊辰岁长安中作。”

   钺按;《本集》卷三十七《送秦中诸人引》;“予年二十许时,侍先人官略阳,以秋试留长安中八九月。时纨绮气未除,沉湎酒间,知有游观之美而不暇也。”盖即是年事。二十许者,约略言之,举成数也。金长安县属京兆府路京兆府,今陕西长安县。略阳,汉县名。金为陇城县。今甘肃省秦安县东北百里许。盖陇城君官陇城令,先生随赴任所也。又按;《金史.本传》云:“从陵川郝晋卿学,六年而业成。”先生十四岁从学于郝,业成当在是年。本集卷一《古意诗》云;“二十学业成,随计入咸秦,”是也。

 编年诗词《梦归》卷二李谱以诗中有“长安佳丽地游子自枯槁”句,定为此年作。《蝶恋花》(一片花飞春意减)戊辰岁长安中作。

卫绍王大安元年己巳。

 先生二十岁。

 长女真生。

  《墓铭》;“女五人;长曰真,适进士东胜程思温。”

   《施谱》:“按示程孙诗云;生女四十年,知有为父乐。诗为戊申作,长女生于是年。”

   《凌谱》:“案先生子三人:长抚,次振,次揔;女五人。生年可考者,惟真及三女顺长子抚而已。”钺按第三子揔生年亦可考,详戊申年。

   《李谱》:“《两山行记》云:先东岩君生平爱凤凰山,然竟不一到。予二十许时,自燕都试,乃与客登南楼,此代州南楼也。按《辛丑代州南楼》诗云;‘东洛西秦往复回,几番风雨与尘埃,家山最与南楼近,三十三年恰再来。’此正指赴洛阳试长安事,而燕试则误也。盖先生后此尝燕试,故大略忆之而误记于此。即所云二十许,亦大略之词,证以《古意诗》,斯得之耳。是年至洛阳,赴长安,试不遇,复回新兴,往游代州。”钺按:李谱谓先生赴秦在本年,误。盖先生赴试长安在上年,《蝶恋花题序》云:“戊辰岁长安中作” 可为明证。李氏殆未详考。至于游洛在何年,则不敢遽定矣。先生登南楼,当在父殁归里之后,约在二十三四岁时。所云自燕都试,并非误记。详见癸酉年下。

 宋陆游卒,年八十五。据赵翼《瓯北诗话.陆放翁年谱》。

大安二年庚午。

 先生二十一岁。父格卒官陇城,先生扶护还秀容。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大安庚午,府君卒官,扶护还乡里。时予年二十有一矣。”

  《续夷坚志》卷二:“好问年二十一,先君官陇城。大安庚午春,先人疽发于鬓,好问愚幼,平居作举子计,于医药懵然无所知,庸医满前,任其施设,先君竟用是捐馆。”

大安三年辛未,蒙古太祖来伐,前军至中都,中都戒严。

 先生二十二岁。

  《本集》卷二《萧斋诗序》:“故民部长陵萧公,泰和大安间,名德雅望,朝臣无出其右,其为太原道漕使时,不肖方厕诸生间,顾尝一望眉宇,以为甚幸,然亦以齿少且贱,不得与横经之末而为恨也。”

   钺按:此事约在是年。萧公即萧贡,字真卿,咸阳人,官至户部尚书。好学不倦,注《史记》百卷。《中州集》卷五有传,《金史》卷一百五有传。

 九月,党怀英字世杰卒,年七十八。《中州集》卷三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五《文艺传》。

崇庆元年壬申。

 先生二十三岁。

   《李谱》辛未年下云:“按《两山行记》云:予自燕都试,当在此一二年间。《出都诗》云:“汉宫曾动伯鸾歌,事去英雄可奈何?是曾至燕也。”本年下云:“是年及去年皆家居,中至燕试,《元夕》诗:“青衫骢马踏东风”,是在燕作。又云:“二十三年似梦中”。钺按:李氏推定先生赴燕试在此二年中,是也。至谓《元夕》诗为在燕作,则非。盖 “青衫骢马踏东风”,既无由定为确在燕作之证,而“二十三年似梦中”上句云:“彰阳旧事无人记”,则似追忆旧事之意,非谓作诗时恰二十三岁也。

至宁元年癸酉。八月,胡沙虎弑卫绍王,立升王珣。九月以后,为宣宗贞祐元年,秋,蒙古兵三路来伐。

 先生二十四岁。

  《本集》卷三十六《十七史蒙求序》:“予年二十余,住太原学舍,交城吴君庭秀洎其弟庭俊,与予结夏课于由义西斋。尝以所按《蒙求》见示。”

   钺按:《十七史蒙求序》谓:“后三十七年,始得序之。”序文之作,在庚戌岁,先生年六十一。逆溯三十七年,正此年也。施谱系于二十二岁时,嫌太早。翁谱系于贞祐二年。考贞祐二年三月,蒙古兵破忻州,先生仓皇避寇,似无暇与朋友优游讲习矣。

  《本集》卷三十四《两山行记》:“先东岩君生平爱凤山,然竟不一到,故诗有‘凤凰闻说似天坛,北去南来马上看。想得松声满岩谷,秋风无际海波寒’之句。予二十许时,自燕都试,乃与客登南楼。亡友苏莘老阎德润张九成王仲容辈,说山中道人所居有松风轩,层檐高栋,半出空际,长松满涧谷,如云幢烟盖,植立阑楯之下。山空夜寂,石上闻坠露声,使人耿耿不寐。”

   钺按:此事不详何年。约在辛未壬申癸酉三年中,故附于此。翁施李三谱,皆系于己巳岁,颇误。己巳岁先生方在秦中,无由与客登南楼也。南楼在代州。

   《李谱》:“按《元史太祖纪》,是年秋,分兵三道:命王子术赤察罕台、窝阔台为右军,循太行而南,取保遂安肃安定邢洺磁相卫辉怀孟,掠泽潞辽沁平阳太原吉隰,拔汾石岚忻代武等州而还。是由太行之东而南,复循太行之西而北也。皇弟哈撒儿等为左军,取蓟州平滦辽西诸郡。帝与皇子拖雷为中军,取雄霸莫安河间沧景献深祁蠡冀恩濮开滑博济泰安济南滨隶益都淄潍登莱沂等郡。复命木华黎攻密州,屠之。是山东河北河东俱无完土,金只存燕京矣。而在是年,与集中不合。”

贞祐二年甲戌。夏五月,徙都汴京。六月,蒙古复围中都。

 先生二十五岁。三月,蒙古兵陷忻州,避兵阳曲北山之羊谷。

 先生兄好古遇害。年二十九。《本集》卷二十五有《墓铭》,《中州集》卷十有传。钺按:敏之卒,《中州集》作三十一,《续夷坚志》作三十二,今从《墓铭》。

  《中州集》卷七《王万钟传》:“贞祐二年,州(忻州)破,死者十万余人。时三月三日也。”又卷五赵元《修城去》诗注:“甲戌岁,忻城陷,官复完治。”

  《本集》卷二十五《敏之兄墓铭》:“兄字敏之,讳好古。性颖悟,读书能强记,务为无所不窥。再试不中,意殊不自得。又娶妇不谐,日致恶语,遂以狷介得疾。尝作《望月诗》,有“莫倦夜深仍坐待,密云或有暂开时”之句。或言诗境不开廓,非佳语也。曰:吾得年不能三十,境趣能开廓乎。未几,殁于贞祐二年三月北兵屠城之祸。年二十九矣。 ”

  《李谱》:“《敏之墓铭》三月屠城之祸,《元史》详于去年。而是年三月,金主以卫王女与蒙古和,则屠城一举与集不合。又《曲阜纪行》诗云;“谁言甲戌乱,煨烬入炎燎。”明著其年,似属史误。窃尝推之,《元史》所举,自合用兵始末而言。为地既多,未必去年即能尽撤,则金主说和之时,济南及忻州尚在焚掠,及和事定然后归,三月尚屠城也。又按《金宣宗纪》:是年正月,大元兵徇怀州,则三月屠忻州,信矣。”

 《本集》卷三十九《答聪上人书》:“仆自贞祐甲戌南渡河,时犬马之齿二十有五,遂登杨赵之门,所与交如辛敬之雷希颜王仲泽李钦叔麻知几诸人,其材量文雅皆天下之选。”

  《施谱》:“案《虞坂行》《故物谱》皆云:丙子奉母渡河,是年或以他故先渡耶。 ”钺按:先生避兵南渡,在贞祐丙子,集中数言及之。盖甲戌岁蒙古兵破忻州,先生避兵太原,《南冠录引》所谓:“因循二三年,中原受兵,避兵阳曲秀容之间,岁无宁居。”殆即此后一二年中事。

  《本集》卷十四有《避兵阳曲北山之羊谷题石龛诗》,盖即是年避兵时作。及丙子二月,蒙古兵复围太原,先生知河东终不可守,遂于是年夏尽室南渡。乃《答聪上人书》又有甲戌渡河之语,殊为可疑。施氏求其故而不得,于是以犹疑之辞解之曰:“或以他故先渡。 ”然观书中所谓遂登杨赵之门云云,即丙子南渡后之情况。然则《答聪上人书》中所言渡河,即丙子岁之事;而所谓甲戌,所谓年二十有五,殆先生晚年误记耶。凌谱亦谓二者恐有一误。无他左证,疑莫能明。姑志于此,以俟知者。

 编年诗词  《石岭关书所见》卷十  按《宋史.地志》,石岭关在秀容县。诗云:“连营突骑红尘暗,微服行人细路高。已化虫沙休自叹,厌逢豺虎欲安逃。”盖是年避兵时作。  《避兵阳曲北山之羊谷题石龛》卷十四。

贞祐三年乙亥。五月庚申,中都破。留守完颜承晖自杀。蒙古遂入燕,焚宫室,月余不灭。

 先生二十六岁。

   《李谱》谓先生于甲戌年春避兵,夏回乡,复往汴京。乙亥春在汴试不遇。夏由潞州回新兴。谓来时取道太行之东,以《过井陉诗》卷四为证。归时取道太行之西,以《杂诗》六首卷十二为证。又以《天井关诗》卷三有“二十年前走大梁,当时尘土困名场”之句,定为往汴乃赴试。钺按:所谓尘土困名场者,无非言己当时屡试不遇,并无赴试之意。先生晚年常往来于燕晋之间,其过井陉非止一次,且玩《过井阱诗》,亦无由证为甲戌年作。至于《杂诗》六首,钺定为己亥岁先生年五十由冠氏归里时作。诗云:“鼠肝虫臂复何辞,坎止流行亦有时。已被吴中唤伧父,却来河朔作炎儿。”又云:“乡关白日照青天,徒步归来亦可怜。袖里新诗一千首,不愁锦绣裹山川。”皆似久离乡井饱更患难之辞,决非少时之作。故不从李说。附辨于此。

 编年诗词  《梁园春》卷六  自注“车驾迁汴京后作”。按宣宗于上年秋七月至汴京。诗为春日作,故定为是年。

贞祐四年丙子。二月,蒙古兵围太原。

 先生二十七岁。忻州被兵,夏五月,奉母张太夫人避乱南渡河,寓居三乡。十月,蒙古破潼关,避兵女几之三潭。

  《本集》卷三《虞坂行》自注:“丙子夏五月,将南渡河,道出虞坂,有感而作。”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贞祐丙子,南渡河,家所有物,经乱而尽。”

  《本集》卷三十九《故物谱》:“贞祐丙子之兵,藏书壁间得存。兵退,余将奉先夫人南渡河,举而付之太原亲旧家。自余杂书及先人手写《春秋》《三史》《庄子》《文选》之等尚千余册,并画百轴,载二鹿车自随。三研则瘗之郑村别墅。是岁寓居三乡。其十月,北兵破潼关,避于女几之三潭,比下山,则焚荡之余,盖无几矣。”

   钺按:《金史.地理志》:三乡镇属嵩州福昌县,女几山亦属福昌县。福昌县在今河南宜阳县西六十里。

  《本集》卷二十五《承奉河南元公墓铭》:“公讳升,字德清,贞祐丙子,自秀容避乱河南,客居崧山。”

   钺按:《元升墓铭》有考滋善兄陇城府君之语,则升即先生叔父也。是年盖与先生同南迁,翌年卒,遂葬于河南,故《墓铭》有“遂为南迁第一祖”之语。

  《本集》卷三十一《孙伯英墓铭》:“贞祐丙子,予自太原南渡,故人刘昂霄景玄爱伯英,介予与之交,因得过其家,登寿乐堂,饮酒赋诗,尊俎间谈笑有味,使人久而不厌。 ”

   钺按:《孙伯英墓铭》云:“伯英,雄州容城人,居洛阳四世。”先生南渡时过洛阳与相见也。《中州集》卷七有刘昂霄《送裕之往洛阳兼简孙伯英》诗,殆作于是时。诗曰:“洛水崧山寿乐堂,每从热恼得清凉。竹床石枕应无恙,尚可分风供十方。”

  《金史.本传》:“下太行,渡大河,为《箕山》《琴台》等诗。”

   钺按:《金史》乃约略之词,未确指《箕山》等诗即本年作,然《墓铭》谓赵秉文见先生《箕山》等诗,以书招之,考先生见赵在次年,则《箕山》等诗殆即是年作欤。

 编年诗词  《箕山》卷一  《元鲁县琴台》卷一  《虞坂行》卷三  《女几山避兵送李长源归关中》卷三  《落魄》卷七诗云“行役鱼赪尾,归期乌白头。中州遂南北,残息付悠悠。”故李谱定为本年作。  《八月并州雁》卷七  自注:“三乡时作”。诗云:“南来还北去,无计得随君。”怀乡之思也。

 编年文  《市隐斋记》卷三十三

兴定元年丁丑。

 先生二十八岁。在三乡,撰《锦机》一卷。往汴京以诗文见礼部尚书赵秉文。

  《本集》卷三十六《锦机引》;“文章天下之难事,其法度杂见于百家之书,学者不遍考之,则无以知古人之渊源。予初学属文,敏之兄为予言如此。兴定丁丑,闲居汜南,始集前人议论为一编,以便观览。盖就李嗣荣卫昌叔家前疑所字之误有书而录之,故未备也。山谷与《黄直方书》云:欲作《楚辞》,须熟读《楚辞》,观古人用意曲折处,然后下笔。喻如世之巧女,文绣妙一世,误欲织锦,必得锦机乃能成锦。因以《锦机》名之。十一月日,河东元某自题。”

  《本集》卷十一《论诗三十首》自注云:“丁丑岁三乡作。”

   钺按:《锦机引》所谓闲居汜南,盖即三乡也。先生是岁既集前人论文之语为《锦机》,又作《论诗三十首》历评古作者,盖闲居无事,故于诗文用力特深。《锦机》一书已佚,《论诗绝句三十首》效杜甫“庾信文章老更成”诸篇而作。后王士祯袁枚皆仿其体,遂于诗中别启一户牖。先生论诗之重要意见,亦多存于其中。兹略述其大端(一)吾国因疆域广阔,故学术文章皆有两种不同之风气。以诗文论,大抵北人雄壮,其失也粗质;南人婉秀,其失也靡弱。先生为北人,故喜雄壮之作。如云:“慷慨歌谣绝不传,穹庐一曲本天然。中州万古英雄气,也到阴山勅勒川。”又云:“有情芍药含春泪,无力蔷薇卧晓枝。拈出退之‘ 山石’句,始知渠是女郎诗。”盛称《敕勒歌》而讥秦少游之作为女郎诗,可以见其意矣。(二)先生禀性豪爽,其诗亦然,故不喜寒苦艰涩险怪之作,于孟东野陈后山卢玉川皆不满意。其《咏东野》云:“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楼。”《咏后山》云:“池塘春草谢家春,万古千秋五字新。传语闭门陈正字,可怜无补费精神。”咏玉川云:“万古文章有坦途,纵横谁似玉川卢。真书不入今人眼,儿辈从教鬼画符。”(三)先生天资极高,功力亦深,故其追溯源流,裁量高下,亦颇具特识。其论柳子厚云:“谢客风容映古今,发源谁似柳州深。朱弦一拂遗音在,却是当年寂寞心。”谓柳诗出于康乐,可谓洞悉源委。其论黄山谷云:“古雅难将子美亲,精纯全失义山真。论诗宁下涪翁拜,未作江西社里人。”所见尤卓。惟其中微意,须稍加阐发。盖世之学杜者,于唐莫善于李义山,于宋莫善于黄山谷。二子之学杜,皆得其神而变其貌,故往往非浅学者所能识。宋初 “西昆体”诸人,尸祝义山,而谓老杜不免有村夫子面目,盖纯以貌取,而不知义山即源出于杜也。山谷面目,与义山迥别,而其精神则相通。盖两人皆学社,山谷实不免有借径于义山之处。《朱少章诗话》云:“黄鲁直独用昆体工夫,而造老杜浑成之地,禅家所谓更高一著。”此实入微之论,非皮相者所能知,盖唐人善学杜者无如义山,而宋人能由义山以上接老杜者无如山谷也。“西昆体”诸人不能知义山,江西派诸人,名为宗山谷,亦实不能知山谷。然山谷之真价,并不因末流之弊而贬损。故先生诗曰:“古雅难将子美亲”云云,意谓江西派诸人之诗,既无子美之古雅,又无义山之精纯,而山谷之诗,即由义山以上接子美,精神实与两家相通。今既不能得两家之妙,亦自不能得山谷之妙矣。故吾宁推崇山谷而不愿附于江西诗派中也。当先生时,南宋则江西派之势犹盛,金朝如王若虚等又痛诋山谷,皆不若先生之见为精卓而持平也。(四)北宋诗人苏黄为巨擘,元祐以后,作者率不出二家范围。先生则欲独树一帜,别辟境界。如云:“奇外无奇更出奇,一波才动万波随。只知诗到苏黄尽,沧海横流却是谁。”又云:“金入洪罏不厌频,精真那计受纤尘。苏门若有功臣在,肯放坡诗百态新。”皆讥当时作诗者甘为古人笼罩,不能推陈出新。卒之先生果能卓然自立,与南朝之陆游,同为苏黄以后两大家,后人并称苏黄陆元,可谓不负其言矣。

  《本集》卷三十九《赵闲闲真赞》:“兴定初,某始以诗文见故礼部闲闲公,公若以为可教,为延誉诸公间。又五年,乃得以科第出公之门。”

  《金史.本传》:“下太行,渡大河,为《箕山》《琴台》等诗,礼部赵秉文见之,以为近代无此作也。于是名震京师。”

  《墓铭》:“下太行,渡大河,为《箕山》《琴台》等诗,赵礼部见之,以为少陵以来无此作也。以书招之,于是名震京师,目为元才子。”

   钺按:先生举进士在兴定五年,则初见闲闲当在是年也。李谱谓先生是年赴汴京试,不知何据。

  《本集》卷三十七《木庵诗集序》:“英上人贞祐初南渡河,居洛西。三乡有辛敬之赵宜之刘景玄,予亦在焉。三君子皆诗人,上人与相往还,故诗道益进。”

   钺按:序中所述,盖此时事。辛赵刘皆先生至友,辛刘二人事详后。赵宜之名元,号愚轩,《中州集》卷五有《传》曰:“元字宜之,定襄人。经童出身,举进士不中,以年及调巩西簿,未几,失明。自少日博通书传,作诗有规矩,泰和以后有诗名河东。南渡以后,往来洛西山中,闲闲公雷御史王子文许至忠崔怀祖皆爱之,所至必虚左以待。为人有材干,处事详雅,既病废,无所营为,万虑一归于诗,故诗益工。宜之之父名淑,与先陇城为莫逆交,故好问交游间得宜之之诗为多。”《金史》卷九十有赵元,与此非一人。

   又按:《中州集》卷七有刘昂霄《中秋日同辛敬之魏邦彦马伯善麻信之元裕之燕集三乡光武庙诸君有诗昂霄亦继作》一诗,殆是年作。先生是年亦有《秋日载酒光武庙》诗本集卷十也。

 先生叔父升卒,年五十五。《本集》卷二十五有《墓铭》。

 编年诗词  《龙门杂诗》卷一  《寄英禅师师时住龙门宝应寺》卷二  按《龙门杂诗》有“学诗二十年”之句,《寄英禅师》诗有“呻吟二十年”之句,先生八岁学诗,至是二十年矣。又此二诗皆涉及英禅师,据《木庵诗集》序,先生与英禅师相往还,时方在三乡,故此二诗殆是年作。  《胜概》卷七 自注“三乡作。”  《秋日载酒光武庙》卷十  《论诗三十首》卷十一  《步虚词》卷十二自注“后二首三乡时作。”  《三乡时作》卷十二  《三乡杂诗》卷十三编年文  《承奉河南元公墓铭》卷二十五  《锦机引》卷三十六

兴定二年戊寅。

 先生二十九岁。

   《李谱》:“雪后招邻舍王子襄饮,此诗为先生一关键。其云“去年春旱百日强,小麦半熟雨作霜。多情青山不留客,单衣北风官路长。遗山山人伎俩拙,食贫口众留他乡。五车载书不堪煮,两都觅官自取忙。无端学术与时背,如瞽失相徒伥伥。”此指去年不遇最为明晰,而未说移家也。“今年得田昆水阳,积年劳苦似欲偿。”则因家乡已失,置田谋食,自是此时实在情事。下云“宋公能诗雅好客,劝我移家来水旁。”此移家之眉目。而题中子襄已称邻舍,则先移登封。又考之集中《学东坡移居》诗云:“旧隐崧山阳,笋蕨丰馈饷。”是崧山之居家人聚处之地。《饮酒五首》云:“西郊一亩宅,闭门秋草深。”此则襄城之居先生营耕之地。盖自三乡移崧邱,于道为近。而置田昆阳,离崧三百里,故亦置宅以便往来。即后湾别业是也,但不移家耳。”又云:“是年由三乡移居登封,复往昆阳。”钺按:先生本年行迹在《本集》中无明文可考,李说乃臆测之词,姑附于此。

兴定三年己卯。

 先生三十岁。在登封。

 三女阿秀生。

  《本集》卷二十五《孝女阿秀墓铭》:“孝女阿秀,奉直大夫尚书省令史秀容元好问第三女也。兴定己卯,生于登封。”

   《凌谱》:“廷堪按:《墓铭》载先生女五人:长曰真,次严,女冠;次顺,早卒。考孝女阿秀年十三,以开兴壬辰三月朔死。与《墓铭》所谓次顺早卒者合。则阿秀当名顺。《集》中有《示女珍》诗,“珠围翠绕三花树,李白桃红一捻春。看取元家第三女,他年真作魏夫人。”顺当作珍。四女名柔,则阿秀又名珍矣。元蒋子正《山房随笔》称先生有妹为女冠,能诗。先生之妹为女冠无可考。或恐因次女严为女冠,而致误耳。”

   钺按:蒋子正《山房随笔》:“元遗山,北方文雄也。其妹为女冠,文而艳。张平章当揆,欲娶之。使人属裕之,辞以可否在妹,以为可则可。张喜,自往访之,觇其所向。至则方自手补天花板,辍而迎之。张询近日所作,应声答曰:‘补天手段暂施张,不许纤尘落画堂。寄语新来双燕子,移巢别处觅雕梁。’张悚然而出。”无论为先生之妹或女,其才思敏捷如此,可见先生家教之善矣。

  《中州集》卷八《刘光谦传》:“好问为举子时,识于登封,相得甚欢,尊酒间谈笑有味,使人不能忘也。”

 编年诗词  《寄赵宜之》卷五  诗云:“自我来嵩前,干旱岁相仍。”又云:“三年西去心,笼禽念飞腾。”按先生于二十七岁南渡。居嵩前,至是三年。故此诗殆是年作。  《薛明府去思口号》七首卷十一

 编年文  《登封令薛侯去思颂》卷三十八

兴定四年庚辰。

 先生三十一岁。居崧下。六月,与雷渊李献能同游玉华谷。八月,至汴京。

  《中州集》卷六王渥《送裕之还嵩山》诗注:“兴定庚辰,夏六月望,予与河南元好问赵郡李献能同游玉华谷,又将历崧前诸刹,因憩于少姨庙。元周行廊庑,得古仙人词于壁间,然其首章直屋漏雨,为所漫剥,殆不能辨。乃磴木石而上,拂拭泛涤,迫视者久之,始可完读。观其体则柏梁,事则终始二汉,字画在钟王之间,东井又元鼎所都,幽州必贤宗子虞也。夫眷眷不忘幽州者,非吾田畴尚谁欤。田复所事之仇,却曹瞒之赏,衰俗波荡中,挺挺有烈丈夫风气,其死而不亡盖无疑。其能道此语亦无疑,观者不应以文体古今之变而疑仙语也。噫!仙山灵岳,宜有闳衍博大之真人往来乎其间,而世人莫之识也。予三人者,乃今见之,夫岂偶然哉。再拜留迹以附知音者末。浑源雷渊题。按自此以上雷渊所题。此诗为仙语无疑,然直谓田畴,则似亦未安。屏山李纯甫题。”

   钺按:《本集》卷十一有《同希颜钦叔玉华谷分韵诗》,即是年作。《中州集》有雷渊《玉华山中同裕之分韵送钦叔得归字诗》,又有李献能《玉华谷同希颜裕之分韵得秋字》诗,皆同时作。

  《本集》卷三《西园》诗自注:“兴定庚辰八月中作。”

   钺按:西园在汴京,《本集》卷六《探花词》“不见西园风露秋。”卷十《汴梁除夜诗》“数日西园看车马”可证。先生是岁八月盖至汴京,游西园,故云:“西园老树摇清秋,画船载酒芳华游。”西园盖宋徽宗所营构,因此而感宋事,哀徽钦之北狩。故云:“百年此地旃车发,易水迢迢雁行没。梁门回望绣成堆,满面黄沙哭燕月。”又云:“富贵已经春梦后,典刑犹见靖康前。”末云:“秋山秋水今犹昔,漠漠荒烟送斜日。铜人携出露盘来,人生无情泪沾臆。丽川亭上看年芳,更为清歌尽此觞。千古是非同一笑,不须作赋拟《阿房》。”则感慨胜衰,托意深远。盖是时金室南渡,国势微弱,先生已预忧其将踏北宋之覆辙,故触物兴感,隐约其词,所谓忧深而思远也。姚范谓西园在燕,《凌谱》谓《西园》诗哀中都之破而作,均误。

 编年诗词  《西园》卷三  《会善寺》卷八  《同希颜钦叔玉华谷分韵得军华二字》二首卷十一  《同希颜钦叔玉华谷还会善寺即事》二首卷十一  《水调歌头》(山家酿初熟)少室玉华谷月夕,与希颜钦叔饮,醉中赋此。《水调歌头》(云山有宫阙)

 编年文  《兴定庚辰太原贡士南京状元楼宴集题名引》卷三十七

兴定五年辛巳。

 先生三十二岁。三月,登进士第,不就选。座主赵秉文。

  《金史》卷十六《宣宗本纪》:“兴定五年三月己亥,省试经义进士,考官于常额外多放乔松等十余人。”

  《金史.本传》:“中兴定五年第。”

  《墓铭》:“登兴定五年进士第,不就选。”

  《本集》卷三十九《赵闲闲真赞》:“兴定初,某始以诗文见故礼部闲闲公,又五年,乃得以科第出公之门。公又谓当有所成就也,力为挽之,奖借过称,旁有不平者。宰相师仲安班列中倡言,谓公与杨礼部之美雷御史希颜李内翰钦叔为元氏党人,公不之恤也。”

   《施注.本传笺》:“其同年登词赋第可考者,如第一刘过鼎臣,见《滹南铭》《归潜志》;又李国维德之,见《本集》《沁州碑》《洛西诗》;又赵端卿正之,见《本集. 奉直铭》;又史元邦直,见《本集.墓表》;又李钦若献诚、李钦用献甫,见《本集.赞皇铭》《探花词》;又康塘,见《康公铭》;又敬铉鼎臣,见《赠答诗》;又张梦祥,见《探花词》;又董德卿,见《别诗》;又卢元长卿,见《李复亨传》;又王元礼,见《中州集. 景覃传》;又郭邦彦平甫,田锡永锡,见同上;又赵璧敏之,见《陵川集铭》;又焦茂才,见《学古录.朝列赵公碑》;又□献臣、苏遘,见《改建碑》。以上共一十八人。若宣纪乔松等十余人,乃同年经义进士,选志斡勒业德二十八人,乃同年女直进士也。”

   钺按:宣宗南渡之后,赵秉文等掌贡举,主坛坫,颇有转变颓风振兴文运之力,《归潜志》备载其事云:“泰和大安以来,科举之文敝,盖有司惟守格法,无育才心,文风益衰。及宣宗南渡,贞祐初,赵闲闲为省试有司,得李钦叔赋,大爱之,擢为第一。又擢麻知几为策论魁,于是举子辈哗然。俄钦叔中宏词科,入翰林,众始厌服。正大中,钦叔复为省试有司,得史学优赋,大爱之,亦擢为第一,于是举子辈复大噪。俄学优对廷策,中之,议者亦息。”又云:“南渡后文风一变,文多学奇古,诗多学风雅,由赵闲闲李屏山倡之,故能一扫辽宋余习,而雷希颜宋飞卿诸人皆作古文,赵闲闲晚年诗多法唐人李杜诸公。已而麻知几李长源元裕之辈鼎出,故后进作诗者争以唐人为法也。”《凌谱》云:“先生自贞祐南渡河,与诸钜公游,所得师友之益日多,故能郁为一代宗工,盖先生之生,实间气所钟,集金之大成,开元之先声,以主持数百年文章气运,非偶然也。”

  《本集》卷三十六杨叔能《小亨集引》:“兴定末,叔能与余会于京师。遂见礼部闲闲公及杨吏部之美。二公见其《幽怀久不写》及《甘罗庙诗》,啧啧称叹,以为今世少见其比。及将往关中,张左相信甫李右司之纯冯内翰子骏皆以长诗赠别。”

 编年诗词  《送钦叔内翰并寄刘达卿郎中白文举编修》五首卷一  诗云:“君年始三十”,按钦叔卒于天兴元年壬辰,年四十一,本年正三十岁,故知此数诗为本年作。又先生本年三月登第不就选,往来箕颖间。而诗云:“君归岂不佳,交游满京师。细话洛阳事,高泳嵩山诗。”盖先生方居嵩下,送钦叔往京师也。  《探花词》五首卷六  《闻希颜得英王记室》卷七  按《归潜志》:希颜兴定末召为英王府文学,故此诗盖是年作。  《家山归梦图三首》卷十一 诗有“别却并州巳六年”之句。故《李谱》系于此年,又赵秉文杨云翼刘景玄赵宜之皆有《题裕之系舟山图诗》,见《中州集》。

元光元年壬午。

 先生三十三岁。与李献能在孟津,曾赴召至汴京。

  《中州集》卷十《辛愿传》:“元光初,予与李钦叔在孟津,敬之自女几来,为之留数日。其行也,钦叔为设馔,备极丰腆,敬之放筯而叹曰:平生饱食有数,每见吾二弟,必得美食,明日道路中又当在老饥相抗去矣。会有一日,辛老子僵仆柳泉韩城之间,以天地为棺椁,日月为含襚,狐狸亦可,蝼蚁亦可耳。予二人为之恻然。”

  《本集》卷三十五《兴福禅院功德记》:“予赴召京师,通与显偕智进来谒文以记此寺经度之始,予诺之。然以趣装,未暇也。丁酉之秋,见净文于山阳,予欣焉为记之。予文虽不足传,乃得之十五年之后。”

   钺按:《兴福禅院记》作于丁酉岁,先生年四十八,上溯十五年,应为三十三岁。故知先生是年曾赴召至汴京,《李谱》系此事于癸未年,误。

 编年诗词  《怀叔能》卷八  按先生上年与杨叔能会于京师,而诗中有“别却杨侯又一年”句,故知为此年作。  《临江仙》(今古北邙山下路)自洛阳往孟津道中作。

  《临江仙》(试上古城城上望)孟津河上亭同钦叔赋因寄希颜兄。  《浣溪纱》(一夜春寒满下厅)宿孟津官舍。  《木兰花慢》(流年春梦过)孟津官舍寄钦若钦用昆弟并长安故人。

元光二年癸未,十二月庚寅,宣宗崩。子守绪立,是为哀宗。

 先生三十四岁。春在崧下。夏至昆阳,又尝过郾城。

  《中州集》卷六《冯璧诗题序》:“元光间,予在上龙潭,每春秋二仲月,往往与元雷游历崧少诸蓝,禅师汴公方事参访,每相遇,辄挥毫赋诗以道闲适之乐。”

   钺按:先生《摸鱼儿》词(笑青山不解留客)题序:“正月二十七日,余与希颜陪冯内翰游龙母潭,韩吏部钓于龙潭遇雷,事见《天封题名》,即此地也。既归,宿于近潭田舍翁家。是夜雷雨大作,望潭中火光如烛。明日,旁近言龙起大槐中。父老云:正月龙起,前此未见也。”约此时事。

  《本集》卷三十二《叶县中岳庙记》:“癸未之夏,余过昆阳。”

  《本集》卷二十四《真定府教授常君墓铭》:“元光癸未,予过郾城,见麻征君知几,问所与周旋者,知几以镇人常仲明中山赵君玉对。及仲明来馆客,疑舍字之误。因得接杯酒之欢,然未款也。”

   钺按:古昆阳即金之叶县,属南京路裕州,在今河南省叶县。金郾城县属南京路许州,今河南省郾城县。《本集》卷八有《昆阳诗》二首,殆即是年作。诗云:“并州倦客初投迹,楚泽寒梅又过花。”又云:“去日黄花半未开,南来忽复见寒梅。”似先生是年夏至昆阳,秋去而冬又返者。《本集》卷二《光武台》诗亦云:“游子十月来,登高送长鸿。”至于其过郾城在何时,则不可详考矣。《归潜志》云“余先子翰林令叶时,同坊州郝仲纯赋《昆阳怀古》诗,诸公多继作。先子有云:‘营屯滍水横陈处,计随刘郎小怯中。天上雷风扫妖气,人间虎豹畏真龙。千秋一片昆溪月,曾照堂堂盖世雄。’郝云:‘战骨至今埋滍水,暮云何处是春陵?’李长源云:‘颍川南下郁陂,遐想当年战垒多。自是真人清宇宙,谁为竖子试干戈。’元裕之云:‘英风未觉消沉尽,试向春陵望郁葱。’王飞伯云:‘落日一川英气在,西风万叶战声来。’后云‘谁倚城楼吊兴废,一声长笛暮云开。’李钦叔白文举史学优皆有诗,余亦作一古诗也。”盖此时事。志所称先子翰林即刘从益。《归潜志》又云:“正大初,先君由叶令召入翰林。”知从益令叶在此时,先生之来,殆访从益也。

   又按:《本集》卷三《范宽秦川图》诗自注:“予七年前过郾城,伯玉知予来,而都然宾主之意,予亦偃蹇而去。后虽愿交而髯殁矣,未尝不以为恨也。”盖亦是年事。伯玉张瑴之字。

   又按《本集》卷九有《濦亭同麻知几赋》一诗,濦亭在郾城,此诗殆是年作。诗有句云:“天围平野莽无际,水绕孤城闲不流。”自注:“元是深字,知几谓予改作闲字。” 观此可知先生于诗推敲之功及朋友切磋之益。盛如梓《庶斋老学丛谈》云:“张橘轩与元遗山为斯文骨肉,张云:‘富贵倘来良有命,才名如此岂长贫。’元改‘倘来’为‘逼人’,‘ 此’为‘子’。又云:‘半篙溪水夜来雨,一树早梅何处春。’元曰:佳则佳矣,而有未安。既曰‘一树’,乌得为‘何处’,不知通作一句,改‘一树’为‘几点’。壬辰北渡寄遗山诗:‘万里相逢真是梦,百年垂老更何乡。’元改‘里’为‘死’,‘垂’为‘归’。如光弼临军,旗帜不易,一号令之而百倍精采。”先生诗律之细,真不减杜陵也。

   又按:《墓铭》:“登第不就选。往来箕颍间数年,而大放厥辞。于是家按其什,人嚼其句,洋溢于里巷,吟讽于道途,巍然坡谷复出也。”《凌谱》谓应在此时。

 六月十三日刘昂霄卒,年三十八。《本集》卷二十三有《墓铭》,《中州集》卷七有传。

  钺按:刘昂霄卒年,《墓铭》作三十八,《中州集》作三十七,今从《墓铭》。《中州集.昂霄传》云:“昂霄,字景玄,陵川人。学无所不窥,为人细瘦似不能胜衣,好横策危坐,掉头吟讽,幅巾奋袖,谈辞如云。四座耸听,噤不得语。尝用门资叙调庆阳军器库使,不就。诸公方荐试宏辞,而景玄病不起矣。”乙酉岁,先生铭其墓。

 郝经生。

  郝经字伯常,即先生师郝天挺之孙,后又受学于先生。为人尚气节,为学务有用。仕元为翰林侍读学士,充国信使使宋,被留十六年然后归。卒谥文忠。著《陵川集》。《元史》卷一百五十七有《传》。先生《墓铭》即经所作。

 编年诗词  《缑山宿酒》卷一自注:“同内翰冯丈叔献雷兄希颜赋诗分韵得宾字。”  《光武台》卷一先生本年曾至昆阳,此诗盖此时作。  《濦亭》卷一  《浏曲龙潭》卷一  《麦叹》卷一诗云:“如何落吾手,羊年变鸡猴。” 《李谱》谓羊年即此年。  《虎害》卷五《金史.宣宗本纪》及《五行志》均言元光二年有虎害。此诗盖是年作。  《度太白岭往昆阳》卷八  《寄希颜诗》卷八按《寄希颜诗》凡二首,非一时作。前一首云,“僵卧嵩邱七见春。”《李谱》云,“丙子南渡,自丁丑至此,凡七见春也。”  《昆阳》二首卷八  《叶县雨中》卷八  《濦亭同麻知几赋》卷九  《水调歌头》(石坛洗秋露)缑山夜饮  《摸鱼儿》(笑青山不解留客)  《临江仙》(世故迫人无好况)饮昆阳官舍有怀德新丈。

 编年文  《叶县中岳庙记》卷三十二

正大元年甲申。

 先生三十五岁。五月应宏词科。权国史院编修官。

  《本集》卷三十八《赵闲闲真赞》:“正太甲申,诸公贡某词科,公为监试官,以例不赴院宿。一日,坐礼曹,钦叔从外至,诵某《秦王破窦建德降王世充露布》,公颇为耸动。顾坐客陈司谏正叔言:人言我党元子,诚党之耶?公之笃于自信盖如此。”

  《本集》卷十五《章宗皇帝铁券行引》、《秦王擒窦建德降王世充露布》自注:“已上二篇,正大元年五月应辞科程文,余二篇《光武中兴颂》、《大司农箴》亡。不及录。” 《拟贺登宝位表》自注云:“已下五题,正大元年奉都堂钧旨作。”

   钺按:《金史.选举志》:“明昌初,又设制举宏词科,以待非常之士。”

  《本集》卷三十七《太原昭禅师语录引》:“正大初,予在史馆,昭公属予求书屏山所作铭于礼部闲闲公。”

  《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铭》此文本集失载,见《元文类》。“正大初,予为史院编修官,当时《九朝实录》已具,正书藏秘阁,副在史院。”

   钺按:《凌谱》《翁谱》皆定先生权史馆编修在正大二年,以《本集.吏部椽属题名记》及《警巡院廨署记》有明文可据也。此处仅云正大初,未言何年,然观《本集》卷八《帝城诗》自注云:“史馆夜直作。”诗有“半夜商声入寥廓”句,当作于秋日,而先生于正大二年夏即告归崧山,则此诗当是元年作。故知先生入史馆当在元年也。《归潜志》云: “正大初,赵闲闲长翰林苑,同陈正叔潘仲明雷希颜元裕之诸人作诗会,尝赋野菊,赵有云:‘冈断秋光隔,河明月影交。荒丛号蟋蟀,病叶挂蟏蛸。欲访陶彭泽,柴门何处敲。’诸公称其破的也。”当是此时事。《本集》卷八有《野菊座主闲闲公命作》,卷九又有《野菊再奉座主》《闲闲公命作》两诗。又《本集》卷二《九日读书山》诗云:“往年在南都,闲闲主文衡。九日登吹台,追随尽名卿。酒酣公赋诗,挥洒笔不停。蛟龙起庭户,破壁春雷轰。堂堂髯御史,痛饮益精明。亦有李与王,玉树含秋清。我时最后来,四座颇为倾。”所咏盖即本年事,可想见先生在京时诗酒之乐。诗中所谓髯御史即雷希颜,李即李献卿,王即王仲泽也。

   又按:《金史.百官志》:“国史院编修官正八品,女直汉人各四员。”

  王鹗《遗山集后引》:“余与子同庚甲,又同在史馆者三历春秋,义深契厚。”

   钺按:《元史.王鹗传》,鹗于正大元年中进士第一,授应奉翰林文字。则所谓同在史馆者,应在是时。惟先生居史馆仅二年,则所谓三历春秋者,亦约略之词也。

   又按:先生在史馆似不甚得意。《本集》卷八有《帝城》诗二首。自注:“史院夜直作”,殆即本年所作。《施注》以先生四十举儿子,而是年仅三十五岁,乃有预遣儿书一语以为疑。钺按:儿字不必拘看,女亦未尝不可称儿,先生长女生于己巳年,至是已十六岁矣。诗云:“帝城西下望孤云,半废晨昏愧此身。世俗但知从仕乐,书生只合在家贫。悠悠未了三千牍,碌碌翻随十九人。预遣儿书报归日,安排鸡黍约比邻。”又云:“羁怀郁郁岁骎骎,拥褐南窗坐晚阴。日月难淹京国久,云山惟觉玉华深。邻村烂漫鸡黍局,野寺荒凉松竹林。半夜商声入寥廓,北风黄鹄起归心。”又《水调歌头》词史馆夜直云:“形神自相语,咄诺汝来前。天公生汝何意,宁独有奇偏。万事粗疏潦到,半世栖迟零落,甘受众人怜。许氾卧床下,赵壹倚门边。五车书,都不博,一囊钱。长安自古歧路,难似上青天。鸡黍年年乡社,桃李家家春酒,平地有神仙。归去不归去,鼻孔有谁穿。”观此可知先生宦情之澹,归思之浓,故明年遂谒告出京矣。

   又按:《归潜志》:“元裕之李长源同乡里,各有诗名,由其不相下,颇不相咸。李好愤怒,元尝云:长源有愤击经;元好滑稽,李辄以诗讥骂。元亦无如之何。元尝权国史院编修官,时末帝召故驸马都尉仆散阿海女子入宫,俄以人言其罪,又蒙放出。元因赋《金谷怨》乐府诗,李见之,作《代金谷佳人》答一篇以拒焉。一时士人传以为笑谈。元诗云,(从略)李诗云,从略)元和其诗,先子称工。”此事《凌谱》系于正大二年,考文中有“先子称工 ”之语。则其时刘从益之卒当在本年,则作此诗必本年事也,故附于此。

 三月二十一日,程震卒,年四十四。《本集》卷二十一有《墓表》,《金史》卷一百一十有《传》。

  程震,字威卿,东胜人,官监察御史。震之子思温,娶先生长女真。

 刘从益盖卒于是年,年四十四。《中州集》卷六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

  《中州集.刘从益传》:“从益,字云卿,大安元年进士,拜监察御史。坐与当路者辨曲直,得罪去。久之,起为叶县令。修学讲义,耸善抑恶,有古良吏之风。未几被召入授应奉翰林文字,逾月,以疾卒。时年四十四。云卿博学强记,于经学有所得,为文章长于诗,五言古诗又其所长。”《中州集》未言从益卒于何年,考《归潜志》云:“正大初,先君由叶令召入翰林,”参之《中州集》“召入翰林逾月以疾卒”之语,知从益之卒盖在是年。故附于此。《本集》卷一有《赠答刘御史云卿诗》四首,诗云:“旧闻刘君公,学经发源深。骅骝万里气,圣途已骎骎。”又云:“共学君所贪,适道我岂任。相酧无别物,徒有好贤心。”其倾倒甚至。诗有“大梁语三日,副我夙所钦”之句,盖作于汴京,惟在何时则不可考矣。

 编年诗词  《赠答杨焕然》卷一  按《本集》卷二十三《杨奂墓碑》,“正大初,朝廷一新敝政,君慨然草万言策,诣阙将上之,所亲谓其词旨剀切,保为当国者所沮,君知直道不容,浩然有归志,即日出国门而西,教授乡里者五年。”此诗盖是年作。

《题张左丞家范宽秋山横幅》卷二  张左丞即张行信。《金史.本传》:“哀宗即位,征用旧人,起为尚书左丞。言事稍不及前。人望颇减,寻复致仕家居。”诗盖是年作。诗云:“嵩丘动归兴。突兀青在眼。何时卧云身,团茅遂疏懒。”仍有思归嵩山之意,与《帝城》诗同。  《阎商卿还山中》卷三  诗中有“兰台从事更闲冷”句,兰台盖指史馆。故知为此年作。

  《芳华怨》卷六  《帝城》二首卷八  自注“史院夜直作。”  《野菊座主闲闲公命作》卷八  《野菊再奉座主闲闲公命作》卷九  《燕府白兔》卷九《金史.哀宗纪》,正大元年正月庚子,邠州节度使移刺求纳阿卜贡白免。

   《水调歌头》(形神自相语)史馆夜直  《石州慢》(击筑行歌)赴召史馆与德新丈别于岳祠西新店明日以此寄之。  《蝶恋花》(牢落羁怀愁有信)甲申岁南都作。

 编年文  《章宗皇帝铁券行引》  《秦王擒窦建德降王世充露布》  《拟贺登宝位表》  《拟立东宫诏》  《拟除枢密使制》  《拟御史大夫让枢密使表》  《拟除司农卿制》以上均卷十五  《拙轩铭引》卷三十六 文中所谓左辖公,即尚书左丞张行信。

卷第五十九

      附录十

     缪辑年谱中

正大二年乙酉宋理宗宝庆元年。

 先生三十六岁。在汴京权国史院编修官。春,被命赴郑州见贾益谦访先朝遗事。夏,告归崧山。作《杜诗学》。

  《本集》卷三十四《东平贾氏千秋录后记》:“正大初,公(贾益谦)致政,闲居郑下。哀宗及位,史官乞因《宣宗实录》,遂及卫绍王。初,虎贼弑逆,乃立宣宗,宣宗之人至卫,谓王失道,天命绝之,虎实无罪,且于主上有推戴之功。独张左相信甫言虎贼大逆不道,当用宋文帝诛傅亮谢晦故事,章奏不报。尔后举朝以大安崇庆为讳。及是,朝议谓公大安中参知政事,宜知卫王事,乃遣编修官一人就访之。公知其旨。谓某言:我闻海陵被弑,大定三十年,禁近能暴海陵蛰恶者得美仕,史臣因诬其淫毒鳌恨,遗笑无穷,自今观之,百可一信耶。卫王勤俭,重惜名器,较其行事,中材不能及者多矣。吾知此而已。设欲饰吾言以实其罪,吾亦何惜余年。朝论伟之,某初及公门,三往而后见。及见,颇赐颜色,问及时事,辄一二言之,若有当于公之心者,公移坐就之,以至接膝。留连二十许日。某献诗云:‘黄阁归来履舄轻,天将五福畀康宁。四朝人物推耆旧,万古清风在典刑。郑圃亦能知有道,汉庭久欲访遗经。帝城百里本集作此后瞻依近,长傍弧南候极星。’公答云:‘见说才名自妙年,多惭政府旧妨贤。物华天实无今古,凤阁鸾台孰后先。郑圃道尊何敢望,汉庭书在子当传。莫言老眼昏花满,及见风鹏上九天。’公又敕诸子贤卿台椽翔卿合门,又某京师用物,月为供给之。其曲相奖借如此。”

   钺按:先生自上年应宏词后即在史馆,而赴郑州就贾益谦访先朝遗事所以知在此年者,以《本集》卷八《仆射陂醉归即事》诗有“春波澹澹沙鸟没”之句,仆射陂在郑州、故知此时殆即访贾时所作。故《李谱》谓此事应在本年春,今从之。又《金史》卷一百六《贾益谦传》,亦载史馆遣人访先朝事迹事,惟仅云遣编修一人,未言姓名,证之本集《贾氏千秋录后记》,知所遣者即先生也。此可补史文之缺。

  《本集》卷三十三《吏部椽属题名记》:“正大二年五月日,儒林郎权国史院编修官元某记。”同卷《警巡院廨署记》同。

  《本集》卷一《出京诗》自注:“史院得告归崧山侍下。”

  《本集》卷二十三《刘景玄墓铭》:“正大乙酉夏,余自京师来哭其墓。太夫人谓好问言,吾儿有当世志,今郁郁以死矣。子与之游,最为知己,当为作铭,无使埋没也。好问泣且拜曰:铭吾兄者莫好问为宜,乃作铭”。

   钺按:《墓铭》谓景玄终于永宁之寓居,金永宁县在今河南省洛宁县东北,先生自京师归崧山时,盖枉道过哭其墓也。

  《本集》卷三十六《杜诗学引》:“乙酉之夏,自京师还,闲居崧山,因录先君子所教与闻之师友之间者为一书,名曰《杜诗学》。子美之传志年谱,及唐以来论子美者在焉。候儿子辈可与言,当以告之,而不敢以示人也。六月十一日河南元某引。”

   钺按:《杜诗学》一书,明时尚存,曾见于《文渊阁书目》,然已残缺,后遂佚矣。先生诗学老杜,其论杜诗必有深造自得之言,惜乎此书之不传也。《杜诗学引》载先生论杜诗之意见云:“尝谓子美之妙,释氏所谓学至于无学者耳。今观其诗,如元气淋漓,随物赋形;如三江五湖,合而为海,浩浩瀚瀚,无有涯涘;如祥光庆云,千变万化,不可名状,固学者之所以动心而骇目。及读之熟,求之深,含咀之久,则九经百氏古人之精华所以膏润其笔端者,犹可仿佛其余韵也。夫金屑丹砂,芝术参桂,识者例能指名之,至于合而为剂,其君臣佐使之互用,甘苦酸咸之相入,有不可复以金屑丹砂芝术参桂而名之者矣。故谓杜诗为无一字无来处亦可也,谓不从古人中来亦可也。前人论子美用故事有著盐水中之喻固美矣,但未知九方皋之相马,得天机于灭没存亡之间,物色牝牡人所共知者为可略耳。先东岩君有言,近世唯山谷最知子美,以为今人读杜诗至谓草木虫鱼皆有比兴,如试世间商度隐语然者,此最学者之病。山谷之不注杜诗,试取《大雅堂记》读之,则知此公注杜诗已竟。可为知者道,难为俗人言也。”

 编年诗词  《出京》卷一  《乙酉六月十一日雨》卷一  《李道人嵩阳归隐图》卷二  诗云:“愧我出山来,京尘满山衣。春风四十日,梦与孤云飞。”李谱定为是年作。  《寄王丈德新二首》卷七  自注:“钦叔时赴鄜州幕官。”《李谱》:“《金史.李献能传》:贞祐三年进士第一、在翰苑十年,出为鄜州观察判官。应在是年。”  《仆射陂醉归即事》卷八  《郑州上致政贾左丞相公》卷八  《寄钦用》卷八  诗有“憔悴京华苜蓿盘,南山归兴夜漫漫”之句,李谱定为是年作。  《浣溪纱》(万顷风烟入酒壶)史院得告归西山。

 编年文  《刘景玄墓铭》卷二十三  《吏部椽属题通记》卷三十三  《警巡院廨署记》卷三十三  《杜诗学引》卷三十六

正大三年丙戌。

 先生三十七岁。夏四月,过方城,从商帅完颜鼎至南阳。秋归嵩下,旋除镇平令,不久即罢去。

  《本集》卷三十八《良佐镜铭》:“丙戌夏四月,予过汜南,良佐请铭其镜。良佐忠于爱君,笃于事长,严于治军旅,又谦谦折节下士,从诸公授《论语》《春秋》,读新安朱氏小学以为治心之要,故就其可致者而勉之。”

   钺按:良佐即完颜彝,小字陈和尚。事迹见《金史》卷一百二十三《忠义传》。天兴元年,先生为作《墓碑》,见《本集》卷二十七。良佐此时方随其兄完颜鼎在军中,完颜鼎,字国器,又名色埒默。原作斜烈曾镇商州,《金史 .完颜彝传》谓“正大二年,色埒默落帅职,例为总领,屯方城,陈和尚随以往。”先生《良佐墓碑》亦谓“二年,(正大)安平(即完颜鼎)罢帅职,例为总领,屯方城。”则知良佐此时方随其兄在方城,《镜铭》所谓予过汜南,即指方城也。金方城县在今河南省方城县。先生《满江红》词(汉水方城)《题序》云:“方城商帅国器军中寄同年李钦用。”盖此时作。又《本集》卷八有《丹霞下院同仲泽鼎玉赋》一诗,自注:“ 时从商帅国器军至南阳。”同卷有《中秋雨夕》诗,自注:“商帅国器筵中作。”卷九有《即事》诗,自注:“商帅国器见免从军。”又有《三奠子》词(上高城置酒)《题序》云:“同国器帅良佐伸泽置酒南阳故城。”知先生又曾从国器军至南阳。按《本集》卷十一《出邓州》诗云:“六年留滞邓州城,”自辛卯离邓入京逆溯至此适足六年。则从商帅于南阳即在是年。又卷九《即事诗》自注:“商帅国器见免从军。 ”云:“到家慈母应相问,为说将军礼数宽。”是先生离商帅军中即归家也。《本集》卷八有《留别僧泽》诗。《中州集》卷六王渥有《送裕之还嵩山》诗,即次此诗之韵。二诗或即作于是时。先生诗云:“避俗无机日见侵,逐贫不去巧相寻。半生与世未尝合。前日入山唯不深。绿水红莲惭大府,清泉白石识初心。相思命驾非君事,能寄诗来或赏音。”王渥诗云:“高怀不受簿书侵,清颍鸥盟欲重寻。老去宦情如我薄,闲来道念见君深。对床夜雨他年梦,满马西风此日心。嵩顶胜游谁得共,伫闻仙驭待知音。”

  《本集》卷二十三《曹征君墓表》:“其后见君于方城,介于太原王右司仲泽,乃定交焉。”

   钺按:此事盖在是年,曹征君名、字子玉,时居方城教授。据《墓表》。

  《墓铭》:“初筮仕,除镇平令。”

   《凌谱》:“廷堪按:郝伯常称先生初除镇平令,再转内乡。考先生乙酉岁居嵩山,丁亥已转内乡令。则官镇平时应在丙戌。”施注本《传笺》:“《大德碑》云:初筮仕,除镇平令,再转内乡。考《本集.夹谷碑》云:正大三年,初置申州。《南阳上梁文》云:改隶新州。《宋理纪》:淳祐五年四月,钤辖王云袭邓州镇平县。《元史.地志》:南阳府金为申州,有南阳镇平二县。是正大三年初升南阳县为申州、即立镇平县可知。夹谷于是年刺新州,先生即于是年初筮知新县,无可疑者。”钺按:凌施两家皆以先生为镇平令在本年,施氏之说,尤为详明。《翁谱》因先生《镇平县感怀》诗有“四十头颅半白生”之句,不知所谓四十者,乃举成数约略言之,而拘泥诗句,以为先生四十岁始官镇平令,反谓郝经《墓铭》为考之未详,实误。又《李谱》亦从翁说,谓先生为镇平令在四十岁时,而谓本年从商帅至南阳辞免归登封、复至洛阳度岁,以《除夜》诗为证。然《除夜》诗云:“一灯明暗夜如何,梦寐衡门在涧阿。”明为出仕后追忆山中隐居之词。“物外烟霞玉华远,花时车马洛阳多。”亦追忆昔时在崧下及洛阳之情况。“折腰真有陶潜兴,”明点出曾为县令矣。为县令不久即罢去,故结句云“三十七年今日过,可怜出处两蹉跎。”李氏误解诗意,今不取。金镇平县在今河南省镇平县。

   又按:《本集》卷八《镇平县斋感怀》诗:“四十头颅半白生,静中身世两关情。书空咄咄知谁解,击缶呜呜却自惊。老计渐思乘款段,壮怀空拟谩峥嵘。西窗一夕无人语,挑尽寒灯坐不明。”可见先生在镇平时不甚得志,故不久即罢去也。新乐府有《清平乐词》,《题序》云:“罢镇平归西山草堂。”

  《续夷坚志》卷二:“穰县宋庄王叟,人目为王评事,身年八十一,妇年八十。四子,有孙二十余人,曾孙亦娶妇。自叟至其曾,凡三十六房。夫妇皆结发,推户为县中第一。予在镇平日,尝过其家,见其康健如六十许人,谓必有阴德致然。问之,不答。旁一叟云:王评事年虽高,乃以诊治为生。病家来请,上马去,不以僮仆自随。为人处方,一药不备,不以和剂。贫家调患,夏月日二三往不倦。病既平,不责一钱。此非阴德耶?翁乃肯自言:今商贩家自临洮山外以长耳负甘草来,尘垢粪秽,何所不有,卸之药肆中,随即剉以与人。某每用此草,必以水洗潠,暴晾如法,然后和药。他品悉然。非敢自为阴德,但心之所安,不能不尔也。予酌酒与之曰:此公阴德大矣!”

 贾益谦卒,年八十。《中州集》卷九有《传》,《金史》卷一百六有《传》。

 编年诗词  《饮酒》五首卷一  自注“襄城作。”按《本集》卷三十九《酒里五言说》:“去古日巳远,百伪无一真,此余三十六七时诗也。 ”  《后饮酒》五首卷一  《丰山怀古》卷一  《方城道中怀山中幽居》卷七  《除夜》卷八  《丹霞下院同仲泽鼎玉赋》卷八  自注:“时从商帅国器军至南阳。 ”  《十日登丰山》卷八  《中秋雨夕》卷八  自注“商帅国器筵中作。”  《镇平县斋感怀》卷九  《即事》卷九  自注: “商帅国器见免从军。” 《从邓州相公觅酒时在镇平》卷十一  《镇平寄侄孙伯安》卷十一  《镇平书事》卷十一  《自镇平暂往秋林道中寄家》卷十一  《满江红》(汉水方城)方城商帅国器军中寄同年李钦用。  《三奠子》(上高城置酒)同国器帅良佐仲泽置酒南阳故城。  《浣溪纱》(百折清泉绕舍鸣)方□(原缺疑是城字)仙翁山北水庄成,良佐以事系狱,以此寄之。按良佐系狱在此年。  《清平乐》(垂杨小渡)罢镇平归西山草堂。

 编年文  《良佐镜铭》卷三十八

正大四年丁亥。

 先生三十八岁。为内乡令。

  《本集》卷三十二《长庆泉新庙记》:“邓之西百里而远,是为内乡。正大丁亥,余承乏是邑。夏五月,赤旱近百日。”

   钺按:金内乡县属南京路邓州。今河南省内乡县。《本集》卷二《九日读书山》诗云:“我在正大初,作吏淅江边。山城官事少,日泛淅江船。菊潭秋花满,紫稻酿寒泉。甘腴入小苦,幽光出清妍。归路踏月明,醉袖风翩翩。父老遮我留,谓我欲登仙。”又《临江仙》词内乡寄崧前故人。云:“昨夜半山亭下醉,洼尊人日留题。放船直到淅江西。冰船天上下,云锦树高低。世上红尘争白日,山中太古熙熙。外人初到故应迷。桃花三百里,浑是武陵溪。”可见先生官内乡时游赏山水之乐趣。又《临江仙》词夏节秋林 在内乡北山。云:“夏馆秋林山水窟,家家林影湖光。三年闲为一官忙,簿书愁里过,笋蕨梦中香。 父老书来召我隐,临流已盖茅堂。白头兄弟共论量,山田寻二顷,他日作桐乡。”先生盖爱内乡景物,有久居之意也。

   又按:《本集》卷一有《宿菊潭》诗,乃先生官内乡时所作。诗云:“田父立马前,来赴长官期。父老且勿往,问汝我所疑。民事古所难,令才又非宜。到官已三月,惠利无毫厘。汝乡之单贫,宁为豪右欺。聚讼几何人,健斗复是谁。官人一耳目,百里安能知。东州长官清,白直下村稀。我虽禁吏出,得无夜叩扉。教汝子若孙,努力逃寒饥。军租星火急,期曾切莫违。期会不可违,鞭朴伤汝肌。伤肌尚云可,夭阏令人悲。”又卷八《内乡县斋书事》诗云:“吏散公庭夜已分,寸心牢落百忧薰。催科无政堪书考,出粟何人与佐军。饥鼠绕床如欲语,惊乌啼月不堪闻。扁舟未得沧浪去,惭愧春陵老使君。”可见先生爱民之心,《南冠录引》所谓“从仕十年,出死以为民”者也。

  《本集》卷三十七《张仲经诗集序》:“仲经出龙山贵族,少日随官济南,从名士刘少宣问学。客居永宁,永宁有赵宜之辛敬之刘景玄,其人皆天下之选,而仲经师友之,故早以诗文见称。及余官西南,仲经偕杜仲梁麻信之高信卿康仲宁挈家就余内乡。时刘内翰光甫方解邓州倅,日得相从文字间,仲经之所成就又非洛西时比矣。”

  《中州集》卷六《王渥传》:“尝与予行内乡山中,马上赋诗云:霜风十月余,千山锦峥嵘。”

 编年诗词  《宿菊潭》卷一  《半山亭招仲梁饮》卷三  《去岁君远游送仲梁出山》卷五  据《张仲经诗集序》,知先生官内乡时,杜仲梁携家来就。而诗中有“去岁君远游,今年客他州”之语。客他州殆即指客内乡,故知诗为本年作。诗中又道及邓州大帅,即移刺瑗、仲梁之出山,盖就邓帅幕府之辟也。  《内乡县斋书事》卷八  《自菊泽丹水还寄崧前故人》卷八  《西斋夜宴》卷八  自注:“时为内乡令。”  《春日半山亭游眺》卷八  《满江红》(老树荒台)内乡作  满江红(江上洼尊)内乡半山亭,浮休居士张芸叟洼尊石刻在焉。  《临江仙》(昨夜半山亭下饮)内乡寄崧前故人。  《临江仙》(夏馆秋林山水窟)夏节秋林,在内乡北山。  《江城子》(纤条袅袅雪葱茏)内乡县廨芳菊堂前,大酴酉縻架,芳香绝异。常年开时,人有见素衣美妇,迫视之,无有也。或者以为花神,故记之。

 编年文  《坟云墓铭》卷三十一

正大五年戊子。宋理宗绍定元年蒙古皇子拖雷监国

 先生三十九岁,为内乡令。丁内艰,罢官。冬十月,居县东南白鹿原。

  《本集》卷十二《纪梦诗自注》:“戊子七月二十四日,内乡往卢氏,宿走马平。夜梦拜天帝像,遂观法驾导引画幄。最前负弩三人,中有金书小字题裕之者,梦中不自知其为予也。”

 先生太夫人张氏卒。钺按:先生《墓铭》:“终丧辟南阳令。一先生官南阳在正大八年,则遭丧当为正大五六年间事。《凌谱》定在六年,《施谱》定五年。今从《施谱》,说详后。

  《本集》卷一《新斋赋序》:“予既罢内乡,出居县东南白鹿原,结茅菊水之上,聚书而读之。其久也,优柔厌饫,若有所得,以为平生未尝学,而学于是乎始。乃名所居为新斋,且为赋以自警。”

  《本集》卷一《行斋赋序》:“戊子冬十月,长寿新居成,仲经张君从予卜邻,取君子素其位而行之义,名曰行斋。”

  《本集》卷三十七《张仲经诗集序》:“及来内乡,尝阻雨板桥张主簿草堂,同赋《淅江观涨》诗。是年出居县西南白鹿原。钺按:《新斋赋序》作东南,此作西南。二者必有一误。名所居为“行斋”。取素贫贱行贫贱之义。行斋之南有菊水,湍流喷薄,景气古澹,阳崖回抱,绿莎盈尺。腊月红梅盛开,诸公藉草而坐,嘉肴旨酒,啸咏弥日。”

   钺按:《新斋赋序》云:“予既罢内乡,出居县东南白鹿原。”未言在何年。而《行斋赋序》有“戊子冬十月,长寿新居成,仲经张君从予卜邻,名曰行斋”之语。考《张仲经诗集序》:仲经之行斋,亦在白鹿原。则《新斋赋序》所谓出居县东南白鹿原,即《行斋赋序》之新居,而先生之罢内乡即在戊子岁矣。罢官之故,盖以丁内艰。故先生太夫人之卒当在是年也。《凌谱》分营长寿新居及出居白鹿原为二事,分附戊子己丑两年中,殆未之详考也。

   又按:《本集》卷八《谢邓州帅免从事之辟》诗中有“三载素冠容有愧,一时墨绖果何心”之句。盖本先生丁艰后,罢官闲居,邓州帅辟之,而先生不应辟也。邓州帅即移刺瑗,事迹附见《金史.武仙传》。《归潜志》称其“弟兄俱好文,幕府延致名士,为将镇静,守边不扰。盖亦当时武人中之佼佼者。《凌谱》以邓州帅为刘祖谦,误。祖谦仅官武胜军节度副使,且先生官内乡时,刘已解官矣。又《本集》卷八有《被檄夜赴邓州幕府》诗,则先生后复应移刺瑗之辟,详庚寅年。

 八月七日,杨云翼卒,年五十九。《本集》卷十八有《墓铭》,《中州集》卷四有《传》,《金史》卷一百一十有《传》。

  杨云翼,字之美,乐平人。明昌五年经义进士第一人。兴定末,拜吏部尚书,终于翰林学士,谥文献。南渡后二十年,杨云翼与赵秉文代掌文柄,时人号杨赵。奖借后进,不遗余力。李平甫为先生画《系舟山图》,云翼题诗有句云:“彼美元夫子,(谓先生东岩君)学道如观澜。孔孟泽有余,曾颜膏未残。向来种德深,真与山根蟠。之子起其门,孤凤鶱羽翰。计偕聊尔耳,平步青云端。”云翼卒后,先生为作挽章,有“受恩知己无从报,独为斯文泣至公”之句。

 王恽生。

  王恽字仲谋,卫州汲县人。少以诗文受知于先生。仕元至翰林学士,卒谥文定。著《秋涧集》。《元史》卷一百六十七有《传》。

 编年诗词  《观淅江涨》卷一  诗有“一旱千里赤”之语。又自注云“时拜大赦五日矣。”按《金史.哀宗纪》:正大五年六月壬成旱,赦杂犯死罪以下。故知此诗乃本年作。  《阻雨张主簿草堂》卷一 《本集》《张仲经诗集序》:“及来内乡,尝阻雨板桥张主簿草堂,同赋《淅江观涨诗》。”  《鹳雀崖北龙潭》卷一 《本集》卷十一《女严》诗注:“鹳崖在内乡往卢氏道中。”按《纪梦》诗注:先生本年曾由内乡往卢氏,此诗殆道中作。  《长寿新居》三首卷七  《杨之美尚书挽章》卷八  《张主簿草堂赋大雨》卷八  《谢邓州帅免从事之辟》卷八  《戊子正月晦日内乡西城游眺》卷十一  《记梦》卷十二  自注:“戊子七月二十四日” 。  《内相杨文献公哀挽三章效白少傅体》卷十四  《水调歌头》(苍烟百年木)新长寿斋。  《声声慢》(林间鸡犬)内乡淅江上作。

 编年文  《新斋赋》卷一  《行斋赋》卷一

正大六年己丑蒙古太宗元年

 先生四十岁。闲居内乡,作《东坡诗雅》。

  《本集》卷三十六《东坡诗雅引》:“五言以来,六朝之谢、陶,唐之陈子昂、韦应物、柳子厚,最为近风雅。自余多以杂体为之,诗之亡久矣。杂体愈备则去风雅愈远,其理然也。近世苏子瞻绝爱陶柳二家,极其诗之所至,诚亦陶柳之亚,然评者尚以其能似陶柳而不能不为风俗所移为可恨耳。夫诗至于子瞻,而且有不能近古之恨,后人无所望矣。乃作《东坡诗雅目录》一篇。正大己丑河南元某书于内乡刘邓州光甫之东斋。”

 子阿千生。

  《本集》卷七《阿千始生》诗:“四十举儿子,孩提聊自夸。”

   《凌谱》:“廷堪案:《墓铭》载先生子男三人。长曰抚,次曰振,次曰总。绎诗意则阿千当属先生长子抚也。

 编年诗词  《此日不足惜》卷五  诗有“四十岂不知头颅 ”句,故知为此年作。《阿千始生》卷七  《刘光甫内乡新居》卷八  《长寿山居元夕》卷十一  按公于戊子年罢内乡县,是年冬营长寿新居。此诗盖本年所作。时先生四十岁。诗中云“三十九年何限事”者,以新年元夕,回忆已过之三十九年,故云然。若以为戊子年作,则尚未罢县,无由山居也。《施谱》误。《蝶恋花》(负郭桑麻秋课重)白鹿原新斋作。先生于年冬十月出居白鹿原。此词作于春日,当是本年作。

 编年文  《长庆泉新庙记》卷三十二  《东坡诗雅引》卷三十六

正大七年庚寅。

 先生四十一岁。闲居内乡,曾赴邓州辟。

  《本集》卷三十五《竹林禅院记》:“正大庚辰,按辰当为寅字之误,正大无庚辰也。予闲居空上,广因进士康国仲宁以记请,因为记其事。四月望日,前内乡县令元某记。”

   钺按:先生赴邓州移剌瑗之辟应在何年,《本集》中无明文可考。按前后事迹推之,当在丁艰之后,为南阳令之前,故《李谱》系于此年,今从之。

 许古卒,年七十四。《中州集》卷五有《传》,《金史》卷一百九有《传》。

  许古,字道真,承安进士。宣宗朝以直言极谏称。哀宗即位,授右司谏,未几,乞身还伊阳。《中州集.许古传》云:“正大七年,年七十四卒。前三日有书见及,字已欹倾矣。”

 编年诗词  《邓州城楼》卷三  《月观追和邓州相公席上韵》卷七  《被檄夜赴邓州幕府》卷八  邓州相公命赋喜雨》卷八  《新野先主庙》卷八  自注:“次邓帅韵。 ”  《巨然秋山图为邓州相公赋》卷十一  《自邓州幕府暂归秋林》卷十一

 编年文  《孙伯英墓铭》卷三十一  《竹林禅院记》卷三十五

正大八年辛卯。

 先生四十二岁。终丧,辟南阳令。内迁尚书省掾,移家汴京。

  《金史.本传》:“正大中,为南阳令。天兴初,擢尚书省掾。”

  《墓铭》:“终丧,正大中,辟申州南阳令。南阳大县,兵民十余万,帅府令兼镇抚,甚有威惠,诏为尚书都省掾。”

   钺按:金南阳县属南京路邓州。正大三年,初置申州,今河南省南阳县。

   又按:《本集》卷三十三《邓州新仓记》,作于正大八年,文末题云:“四月二十三日,儒林郎南阳县令武骑尉赐绯鱼袋元某记。”知先生为南阳令在是年。《本集》卷三《宛丘叹》诗自注:“髯李令南阳,配流民以牛头租,迫而逃者余万家。辛卯七月,农司檄予按秦阳陂田,感而赋诗。”可知先生七月闲犹在南阳,而《本集》卷八有《京居辛卯八月六日作》一诗,卷二十一《希颜墓铭》云:“以八年辛卯八月二十有三日暴卒,后二日葬戴楼门外三王寺之西若干步,好问与太原王仲泽哭之。”则八月间先生已在京。其被诏内迁尚书省掾,盖在是年七八月间。《本传》所谓“天兴初擢尚书省掾”者,乃约略言之也。《中州集》卷十《李汾传》:“辛卯秋,遇予襄城、金襄城县在今河南襄城杯酒间诵关中往来诗数十首。”盖由南阳赴京,道出襄城也。又《本集》卷十一有《出邓州》诗,盖是年作。诗云:“本无奇骨负功名,取次谁教髀肉生。未到白头能几日,六年留滞邓州城。”先生自正大三年从商帅南阳,至此六年矣。

 先生夫人张氏殁。

  《本集》卷二十五《孝女阿秀墓铭》:“年十三,予为南阳令,其母张病殁。”

   《施谱》:“案新乐府离南阳后《三奠子》词有‘闲衾孤枕’语,又寄李钦叔《洞仙歌》词有‘无复求凰’语,皆见悼亡之意。先生是时母妻病殁,尚未续昏,长女已嫁,次女入道,所挈以赴召入京者,惟叔仪与阿秀耳。至《怀秋林》诗云:‘西南遥望肠堪断’等句,想困守汴梁,不能忘情于内乡者,殆以益之兄一飞侄及次女严辈尚在彼耶。”

  八月二十三日,雷渊卒,年四十八。《本集》卷二十一有《墓铭》。《中州集》卷六有《传》,《金史》卷一百一十有《传》。

   钺按:雷渊卒年,墓铭作四十六,《中州集》《归潜志》均作四十八。考《中州集》卷六《黄禹锡传》谓希指希颜,雷渊之字。长予六岁,则《墓铭》误也。故从《中州集》。雷渊,字希颜,浑源人。崇庆二年进士,仕至监察御史,以公事免。后用宰相侯挚荐,复起用,终于翰林修撰。雷渊为金末豪杰之士,先生与之交谊甚笃。赠答之诗亦甚多。《中州集.本传》谓其“为人躯干雄伟,髯张口哆,颜渥丹,眼如望羊,遇不平则疾恶之气见于颜间,或嚼齿大骂不休,虽痛自摧折,然猝亦不能变也。生平慕田畴陈元龙之为人,而人亦以古人期之。”《本集》卷二十一《希颜墓铭》谓“南渡以来,天下称宏杰之士三人,曰高廷玉献臣、李纯甫之纯、雷渊希颜。献臣之后,士论在之纯,之纯之后在希颜,希颜死,遂有人物渺然之叹。”其卒也,先生为作《挽诗》五首。见《本集》卷十一

  李纯甫辛愿皆卒于正大末。李纯甫,《中州集》卷四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辛愿,《中州集》卷十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七《隐逸传》。

   钺按:《金史.李纯甫传》:“正大末,卒于汴,年四十七。”《辛愿传》:“正大末,殁洛下。”皆云正大末,未言在何年,故附于此。《中州集》《李纯甫传》云:“纯甫、字之纯,弘州人。承安二年进士,仕至尚书右司都事。于书无所不窥,而于庄周列御寇《左氏》《战国策》为尤长,文亦略能似之。三十岁后,遍观佛书,能悉其精微,既而取道学书读之,著一书,合三家为一。就伊川横渠晦庵诸人所得者而商略之。毫发不相贷,且恨不同时相与诘难也。好贤乐善,虽新进少年游其门,亦与之为尔汝交。”其卒也,先生作《挽章》二首。见《本集》卷八其一云:“世法拘人虱处裈,忽惊龙跳九天门。牧之宏放见文笔,白也风流余酒尊。落落久知难合在,堂堂元有不亡存。中州豪杰今谁望?拟唤巫阳起醉魂。”辛愿与先生交谊尤笃,为先生三知己之一,生平赠答诗甚多。《中州集.本传》云:“愿字敬之,福昌人。年二十五,始知读书,取白氏《讽谏集》自试,一日便能背诵。乃聚书环堵中读之。音义有不通者,搜访百至,必通而后已。由是博极群书,于《三传》为尤精。至于内典,亦称该洽。杜诗韩笔,未尝一日去其手。作文有网目不乱,诗律深严,而有自得之趣。性野逸,不修威仪。贵人延客,敬之,麻衣草履,足胫赤露,坦然于其间,剧谈豪饮,旁若无人。雅负高气,不能从俗俯仰,迫以饥冻,又不得不与世接,其枯槁憔悴流离顿踣往往见之于诗。”甲辰岁,先生过三乡,望女儿村,追怀辛愿,作诗二首。见本集卷九时愿殁已余年矣。其一云:“万山青绕一川斜,好句真堪字字夸。弃掷泥涂岂天意,折除时命是才华。百钱卜肆成都市,万古诗坛子美家。欲就溪南问遗事,不禁哀涕落烟霞。”

 编年诗词  《范宽秦川图》卷三  自注:“余七年前过郾城”云云。按先生过郾城时在元光二年,则此诗至迟当是本年作。《宛丘叹》卷三  自注“辛卯七月。”  《岐阳》三首卷八  按《金史.哀宗纪》:正大八年四月,大元兵平凤翔府。则此三诗当作于是年。  《京居.辛卯八月六日作》卷八  《希颜挽诗》五首卷十一  《出邓州》卷十一  《三奠子》(怅香光流转)离南阳后作。

 编年文  《希颜墓铭》卷二十一  《赞皇郡太君墓铭》卷二十五  《华严寂大士墓铭》卷三十一  《南阳县令题名记》卷三十三  《邓州新仓记》卷三十三

天兴元年壬辰。正月改元开兴,四月又改元天兴。三月、蒙古兵攻汴京。四月,遣户部侍郎杨居仁奉金帛诣蒙古兵乞和,蒙古兵退,汴京解严。七月,飞虎卒杀蒙古使唐庆,和议遂绝。十二月,汴京粮尽援绝,哀宗出奔,蒙古兵复围汴。

 先生四十三岁,在京师,官左司都事。冬,哀宗将东狩,先生言于时相,请以小字书国史一本随驾,未及行。

  《金史本传》:“顷之,除左司都事。”

  《墓铭》:“居无何,除左司都事。”

  《本集》卷二十七《赠镇南将军节度使良佐碑》:“天兴元年六月乙亥,诏尚书省择文臣与相往来而知其生平者,为《褒忠庙碑》。宰相以东曹掾吏部主事臣某应诏。”

  《本集》卷二十八《归德府总管范阳张公先德碑》:“曩予在大梁,承乏左曹之都司,壬辰之围,外援阻绝,危急存亡,朝不及夕。”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京城之围,予为东曹都事,知舟师将有东狩之役,言于诸相,请小字书国史一本,随车驾所在,以一马负之。时相虽以为然,而不及行也。 ”

  《本集》卷三十八《赵闲闲真赞》:“壬辰冬,某以东曹掾知杂权都司,取行止卷观之,见公独衔及杨雷猥相荐引者十七章。”

  《中州集引》:《本集》失载,见《中州集》。 “岁壬辰,余掾东曹,冯内翰子骏刘邓州光甫约予为此集,时京师方受围,危急存亡之际,不暇及也。”

  《本集》卷四《云殿诗自序》:“杨户部叔玉购石得之壬辰围城中,以示余,且命作诗。危急存亡之际,不暇及也。”

  《金史》卷一百十三《内族博索原作白撒传》:“已而兵退,朝廷议罢博索,博索不自安。乃谓令史元好问曰:“我妨贤路久矣,得退是幸,为我撰乞致仕表。”

  《金史》卷一百十三《持嘉喀齐喀原作赤盏合喜传》:“戊午,喀齐喀以大兵退,议入贺,诸相皆不欲。独喀齐喀以守城为己功,持论甚力,呼令史元好问曰,罢攻已三日,而不入贺何也?速召翰苑官作表。好问以白诸相。”

  钺按:《金史.百官志》:尚书省有左右司,每司郎中一员,正五品。员外郎一员,正六品。都事二员,正七品。先生谓东曹,盖即左司也。而《良佐碑》又有“东曹掾吏部主事”之语,按《百官志》:吏部主事四员,从七品。岂先生以左司都事兼摄吏部主事耶?又按:是年蒙古兵围汴京数月,城中情况极危急。《金史》卷一百十五《颜纳新原作奴申传》:“时汴京内外不通,米升银二两,百姓粮尽,殍者相望。缙绅士女多行乞于市,至有自食其妻子者。”《归潜志》录大梁事云:“三月,北兵迫南京,上下震恐,士庶往往纵酒歌呼,无久生心。时民间皆言官将搜百姓粮,人情汹汹,甚以为忧。冬十月,果下令,自亲王宰相以下皆存三月粮。计口留之,人三斗,余入官,隐匿者处死。”《本集》卷二《移居诗》云:“壬辰困重围,金粟论升勺。”卷八《围城病中文举见过》诗云:“愁多顿觉无诗思,计拙惟思近酒杯。”俱可想见围城中之苦况。所谓危急存亡朝不及夕者。而段成已《遗山集引》曰:“余亡友曹君益甫尝谓余曰:昔与元遗山为东曹同舍郎;虽在艰危警急之际,未尝一日不言诗。”又可见先生好诗之笃也。

 《本集》卷四十《毛氏家训后跋语》:“某向在汴梁,妇翁提举以宗盟之故,与君通谱谍,相好善,已数十年矣。”

  《施谱》:“案先生入京后,当续配毛夫人。”

三月朔,三女阿秀卒。

  《本集》卷二十五《孝女阿秀墓铭》:“开兴壬辰三月朔死。”

 五月十一日,完颜璹卒,年六十一。《中州集》卷五有《传》。《金史》卷八十五有《传》。

   钺按:《本集》卷九有五月十一日樗轩老忌辰追怀诗,则完颜璹之卒,应在十一日,而《如庵诗文序》又谓在十二日。诗题当不误,今从之。完颜璹,字子瑜,号樗轩老人,兴陵之孙,越王之长子,封密国公。蕴藉工文,好贤乐士,《中州集.本传》谓其“家所藏法书名画几与中秘等。客至,贫不能具酒肴,设蔬饭与之共食,焚香煮茗,尽出藏书商略之。谈大定明昌以来故事,或终日不听客去。”先生在京时常与往还。卒后,先生有《五月十一日樗轩老忌辰追怀》诗云:“遗后交情老更伤,每逢此日倍难忘。神光何处埋泉壤,落月无言满屋梁。秘阁图书疑外府,谢家兰玉记诸郎。灵均漫倚《骚经》在,宗国河山半夕阳。 ”丁巳岁,先生又为作《如庵诗文序》。

 五月十二日,赵秉文卒,年七十四。《本集》卷十七有《墓铭》、《中州集》卷三有《传》、《金史》卷一百一十有《传》。

  赵秉文,字周臣,号闲闲,滏阳人。仕至礼部尚书。秉文工诗文,善书,与人交至诚乐易,不立崖岸。在金末以高名重望主持文坛,如欧阳修之于北宋。先生甫南渡,即以诗为秉文所赏拔,厥后登进士,又出其门。秉文亦倾心奖掖,竭力荐引,妬之者至目为元氏党人。秉文卒,先生既为之撰《墓铭》,次年讳日又为作诗,后又跋其书,赞其像,盖生平知己之感最深,故惓念之情久而不忘也。其《五月十二日座主闲闲公讳日作》见《本集》卷九云:“厝火谁能救已然,直教忧疾送华颠。赠官不暇如平日,墓诏空传似奉天。故垒至今埋恨骨,遗宗何力起新阡。门生白首浑无补,陆氏庄荒又一年。”

 六月,李汾卒,年四十一。《中州集》卷十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

   钺按:《中州集.李汾传》未载汾殁于何年及殁时年岁。《金史.哀宗纪》:“天兴元年六月丁丑,武仙杀士人李汾。”知汾卒于是年。《中州集》载汾《感寓述史杂诗序》云:“正大庚寅,予行年三十有九。”知是年汾四十一岁。而《金史.李汾传》及《归潜志》均谓汾年未四十,殆约略之词,未足据也。李汾,字长原,平晋人。元光末,从事史馆,以嫚骂官长罢。往说武仙,署行尚书省讲议官,后为武仙所害。汾恃才忤物,在史馆时,虽雷李诸人皆不能容之,而先生独与之终身相厚,称为三知己之一。先生尝评其诗谓“南渡后,李长源七言律诗清壮顿挫,能动摇人心,高处往往不减唐人。然失在无穰茹。”《本集》卷三十六《逃空丝竹集》引。先生尝作《四哀诗》。见《本集》卷九其一即悼汾者,诗云:“冀都事死东州祸,李翰林亡陕府兵。方为《骚》人笺楚些,更禁书客堕秦坑。石苞木不容孙楚,黄祖安能贷祢衡。同甲四人三横霣,此身虽在亦堪惊。”

 七月、王渥卒,年四十七。《中州集》卷六有《传》、《金史》附卷一百一十一《内族锡林传》。

  王渥,字仲泽,以字行,太原人。兴定二年进士。历仕诸军府经历官,后以左右司员外郎从色埒军,兵败,殁于阵。《中州集.本传》称“仲泽博通经史,有文采,喜谈论,工书法,妙于琴事,诗其专门之学。”与先生交谊甚笃,其殁也,先生作《四哀诗》,其一即悼渥者。诗云:“太学声华弱冠驰,青云岐路九霄飞。上前论事龙颜喜,幕下筹边犬吠稀。壮志相如头碎璧,赤心嵇绍血沾衣。从来圣牍褒忠义,谁为幽魂一发挥。”

 九月四日,赵思文卒,年六十八。《本集》卷十八有《神道碑铭》,《中州集》卷八有《传》。

  赵思文,字庭玉,永平人。明昌五年进士,仕至礼部尚书。公为撰《神道碑铭》曰: “好问甫从官学,即闻高谊。南宫献赋,误为杨浚所赏、桓府参军,重辱褚裒之间。”盖赵思文对先生亦颇赏识也。

 十一月,李献能卒,年四十一。《中州集》卷六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

  李献能,字钦叔,河中人。年二十一,以省元赐第廷试第一人,宏词优等,授应奉翰林文字。在翰苑凡十年。天兴元年,权陕府行省左右司郎中,军变遇祸。《中州集.本传》称“钦叔资禀明敏,博闻强记,辈流中少见其比。为人诚实乐易,洞见肺腑。与人交不立崖岸,杯酒相然诺,赴难解纷,不自顾藉,时辈以此归之。”先生尝作《四哀诗》,其一即悼献能者。诗云:“赤县神州坐陆沉,金汤非粟祸侵寻。当官避事平生耻,视死如归社稷心。文采是人知子重,交朋无我与君深。悲来不待山阳笛,一忆同衾泪满襟。”

 麻九畴卒,年五十。《中州集》卷六有《传》、《金史》卷一百二十六《文艺传》。

  钺按:麻九畴卒年,《金史.本传》作五十九,今从《中州集》。《翁谱》定九畴卒在崇庆元年,大误。九畴,字知几,莫州人,幼有神童之目,正大三年,以第二甲第一人及第,授太祝,权太常博士,应奉翰林文字。未几,谢病去。壬辰岁,遇乱卒。《中州集.本传》称“知几资野逸,高蹇自便。与人交,一语不相入,则迳去不返顾。作诗工于赋物。”先生评其诗谓“麻知几七言长韵,天随子所谓陵轹波涛,穿穴险固,囚锁怪异,破碎陈敌者,皆略有之。然病在少持择。”《本集》卷三十六《逃空丝竹集引》。

   钺按:先生知交多殁于此一二年中。《本集》卷三十九《答聪上人书》云:“仆自贞祐甲戌南渡河遂登杨赵之门,所与交如辛敬之雷希颜王仲泽李钦叔麻知几诸人,其材量文雅皆天下之选,仆自以起寒乡小邑,未尝接先生长者余论,内省缺然,故痛自鞭策,以攀逸驾。后学时文,五七年之后,颇有所省。进而学古诗,一言半辞,传在人口,遂以为专门之业。”可见辛雷王李麻诸人于先生切磋观摩之益甚大也。

 编年诗词  《双峰竞秀图 为参政杨侍郎赋》卷三  参政杨侍郎谓杨叔玉也。按《中州集》:杨叔玉京城受兵权参知政事,今题中称参政,故知为是年作。  《围城病中文举相过》卷八  《读靖康签言》卷八  《雨后丹凤门登眺》卷八  以上二首,玩其词意皆当是围城中作,故《李谱》系于本年,今从之。  《浩然师出围城赋鹤诗为送》卷八 《壬辰十二月车驾东狩后即事》五首卷八  《玉漏迟》(淅江归路杳)壬辰围城中,有怀淅江别业为钦用弟赋。

 编年文  《闲闲公墓铭》卷十七  《族祖处士墓铭》卷二十五  《孝女阿秀墓铭》卷二十五  《赠镇南军节度使良佐碑》卷二十七

天兴二年癸巳,正月丙午朔,哀宗济河,兵败,走归德。戊辰,汴京西面元帅崔立作乱,以城降蒙古。六月哀宗入蔡州。九月,蒙古兵筑长垒围之。十月,宋孟珙率师助攻。

 先生四十四岁。蒙古苏布特围京城甚急,先生白留守完颜纳新及副枢萨尼雅布欲立二王监国,以城出降,亦纪季入齐之义,以全两宫与皇族。议未决,明日,西面元帅崔立反,杀纳新及萨尼雅布,以太后令立卫王子从恪为梁王,监国,以先生为左右司员外郎。立自称郑王,遂送款蒙古。胁百官父老立碑颂己功德。劫先生及太学生刘祁撰文。四月,先生出京至青城。五月北渡,羁管聊城。始编《中州集》。

  《金史》卷一百十五《完颜纳新传》:“天兴二年正月丙寅,省令史许安国诣讲议所言,古者有大疑,谋及卿士,谋及庶人。今事势如此,可集百官及僧道士庶问保社稷活生灵之计,左司都事元好问以安国之言白纳新,钺按《金史》卷一百二十四《富察琦传》:“哀宗迁归德,汴京立讲议所,受陈言文字。其官则御史大夫纳哈塔宁以下十七人,皆朝臣之选,琦以有论议预焉。时左司都事元好问领讲议,兼看读陈言文字,与琦甚相得。”是先生此时领讲议所看读陈言文字,故得受许安国之议而白之留守也。纳新曰:此论甚佳,可与副枢议之。副枢亦以为然。好问曰:自车驾出京,今二十日许,又遣使迎两宫,民间汹汹,皆谓国家欲弃京城,相公何以处之。萨尼雅布曰:吾二人惟有一死耳。好问曰:死不难,诚能安社稷,救生灵,死可也;如不然,徒欲一身饱五十红衲军,亦谓之死耶。萨尼雅布款语曰:今日惟吾二人,何言不可。好问乃曰:闻中外人言,欲立二王监国,以全两宫与皇族耳。萨尼雅布曰:我知之矣。我知之矣。即命召京城官民明日皆聚省中,谕以事势危急,当如之何?有父老七人陈词云云。二相命好问受其词白之。纳新顾曰:亦为此事也。且问副枢,此事谋议几日矣。萨尼雅布屈指曰:七日矣。纳新曰:归德使未去,慎勿泄。或曰:是时外围不解,如在陷阱,议者欲推立荆王,以城出降,亦纪季入齐之义,况北兵中已有曹王也。众愤二人无策,但曰死守而已。忽闻召京城士庶计事,纳新拱立无语,独萨尼雅布反覆申谕,国家至此,无可奈何,凡有可行,当共议之,且继以涕泣。明日戊辰,西面元帅崔立与其党富殊哩昌格韩铎药安国等为变,率甲卒二百横刀入省中,拔剑指二相曰:京城危困已极,二公坐视百姓饿死,恬不为虑,何也?二相大骇曰:汝辈有事,当好议之,何遽如是。立麾其党先杀萨尼雅布,次杀纳新。刘祁曰:金自南渡后,为宰执者无恢复之谋,临事相习,低言缓语,互相推让,以为养相体。每有四方灾异,民间疾苦,将奏,必相谓曰:恐圣主心困。事至危处,辄罢散,曰:俟再议。已而复然。或有言当改革者,辄以生事抑之,故所用必择愞熟无锋铓易制者用之。每北兵压境,则君臣相对泣下,或殿上发长吁而已。兵退,则大张具会饮黄阁中矣。因循苟且,竟至亡国。”

  《金史.哀宗本纪》:“天兴二年正月戊辰,京城西面元帅崔立与其党韩铎药安国等举兵为乱,杀参知政事完颜纳新枢密副使完颜萨尼雅布,勒兵入见太后,传令立卫王子从恪为梁王,监国。即自为太师,军马都元帅,尚书令,寻自称左丞相都元帅郑王。尚书相掾元好问为左右司员外郎。”

   钺按:《金史.本传》:“转行尚书省左司员外郎,”《墓铭》:“再转为中顺大夫行尚书左司员外郎,”皆指崔立变后之除授也。《翁谱》:“史所书署官之言,果有其事,亦必崔党畏先生名重,署之官,以自为地,与先生固无预。”

  《本集》卷十九《内翰王公墓表》:“天兴初,冬十二月,车驾冬狩。明年春正月,京城西面元帅崔立劫杀宰相,送款行营。群小献谄,请为立建功德碑,以都堂命召公为文。喋血之际,翟奕辈恃势作威,颐指如意,人或少忤,则横遭谗构,立见屠灭。公自分必死,私谓好问言,今召我作碑,不从则死,从之则名节扫地,贻笑将来,不若死之为愈也。虽然,我姑以理谕之。乃谓奕辈言:丞相功德碑当指何事为言?奕辈怒曰:丞相以京城降,城中百万皆有生路,非功德乎?公又言:学士代王言,功德碑谓之代王言可乎?且丞相既以城降,则朝官皆出丞相之门,自古岂有门下人为主帅诵功德而为后人所信者?问答之次,辞情闲暇,奕辈不能夺,竟胁太学生托以京城父老意而为之。公之执义不回者盖如此。”

  《归潜志》录崔立碑事:“崔立既变,以南京降,自负有救一城生灵功,谓左司员外郎元裕之曰:汝等何时立一石书吾反状耶?时立国柄入手,生杀在一言,省庭日流血,上下震悚,诸在位者畏之,于是有立碑颂功德议。数日,忽一省卒诣余家,赍尚书礼房小帖子云:首领官召赴礼房。予初愕然,自以布衣不预事,不知何谓。即往,至省门外,遇麻信之,予因语之。信之曰:昨日见左司郎中张信之,言郑王碑事,欲属我辈作,岂其然耶?即同入省礼房。省掾曹益甫引见首领官张信之元裕之。二人曰:今郑王以一身救百万生灵,其功德诚可嘉,今在京官吏父老欲为立碑纪其事,众议属之二君,且已白郑王矣,二君其无让。予即辞曰:祁辈布衣无职,此非所当为;况有翰林诸公如王丈从之及裕之辈在,祁等不敢。裕之曰:此事出于众心。且吾曹生自王得之,为之何辞,君等无让。予即曰:吾当见王丈论之。裕之曰:王论亦如此矣。予即趋出,至学士院见王丈,时修撰张子忠应奉张元美亦在焉。予因语其事,且曰:此实诸公职,某辈何与焉。王曰:此事议久矣,盖以院中人为之,若尚书檄学士院作,非出于在京官吏父老心,若自布衣中为之,乃众欲也。且子未仕,在布衣,今士民属子,子为之,亦不伤于义也。余于是阴悟诸公自以仕金显达,欲避其名,以嫁诸布衣。又念平生为文,今而遇此患难,以是知扬子云剧秦美新其亦出于不得已耶?因逊让而别。连延数日,又被督促,知不能辞,即略为草定,付裕之。一二日后,一省卒来召:云诸宰执召君。余不得已,赴省,途中遇元裕之骑马索予,因劫以行,且拉麻信之俱往,初不言碑事,止云省中召王学士诸公会饮。余亦阴揣其然。既入,即引诣左参政幕中,见参政刘公谦甫,举杯属吾二人曰:大王碑事,众议烦公等,公等成人甚善。余与信之俱逊让曰:不敢。已而谦甫出,见王丈在焉,相与酬酢。酒数行,日将入矣,余二人告归。裕之曰:省门已锁,今夕既饮,当留宿省中。余辈无如之何。已而烛至,饮余。裕之倡曰:郑王碑文,今日可毕手也。余曰有诸公在,诸公为之。王丈谓余曰:此事郑王已知众人请太学中名士作,子如坚拒,使王知诸生辈不肯作,是不许其以城降也。则衔之刻骨,缙绅俱受祸矣,是子以一人累众也。且子有老祖母老母在堂,今一触其锋,祸及亲族,何以为智,子熟思之。余惟以非职辞,久之,且曰:余既为草定,不当诸公意,请改命他人。诸公不许,促迫甚。余知其事无可奈何,则曰:吾素不知馆阁体,今夕诸公共议之,如诸公避其名,但书某名在诸公后。于是裕之引纸落笔草其事。王丈又曰:此文姑使裕之作,以为君作又何妨?且君集中不载亦可也。余曰:裕之作正宜,某复何言。碑文既成,以示王丈及余,信之欲相商评,王丈为定数字,其碑词则王丈裕之信之及存余旧数言,其碑序全裕之笔也。然其文止实叙事,亦无褒称立言。时夜几四鼓,裕之趣曹益甫书之,裕之即于烛前焚其稿。迟明,余辈趋去。后数日,立坐朝堂,诸宰执首领官共献其文以为寿,遂召余信之等,俱诣立第,受官。余辈深惧见立,俄而诸首领官赍告身三通以出,付余辈曰:特赐进士出身,因为余辈贺。后闻求巨石不得,省门左旧有宋徽宗时《甘露碑》,有司取而磨之。工书人张君庸者求书刻,方毕,北兵入城纵剽。余辈狼狈而出,不知其能立否也。嗟乎!诸公本畏立祸,不敢不成其言,已而又欲避其名以卖布衣之士,余辈不幸有虚名,一旦为人之所劫,欲以死拒之,则发诸公嫁名之机,诸公必怒,怒而达崔立,祸不可测,则吾二亲何以自存,吾之死所谓自经于沟渎而莫之知,且轻杀吾身以忧吾亲,为大不孝矣。况身未禄仕,权义之轻重,亲莫重焉。故余姑隐忍保身为二亲计。且其文皆众笔,非余全文,彼欲嫁名于余,余安得而辞也。今天下士议往往知裕之所为,且有曹通甫诗杨叔能词在,亦不待余辩也。因书其首尾之详,以志少年之过。空山静思,可以一笑。”

  《本集》卷四十《外家别业上梁文》:“遗山道人,蟫蠧书痴,鸡虫禄薄。猥以勃窣槃跚之迹,仕于危急存亡之秋。左曹之斗食未迁,东道之戈船已御。久矣公私之俱罄,困于春夏之长围。穷甚析骸,死惟束手。人望荆兄之通好,义均纪季之附庸。出涕而女于吴,莫追于既往;下车而封之杞,有觊于方来。谋则佥同,议当孰抗。爰自上书宰相;所谓试微躯于万仞不测之渊;至于喋血京师,亦常保百族于群盗垂涎之口。皇天后土,实闻存赵之谋;枯木死灰,无复哭秦之泪。初,一军构乱,群小归功,劫太学之名流,文郑人之逆节。命由威制,佞岂愿为。就磨《甘露》御书之碑,细刻锦溪书叟之笔。蜀家降款,具存李昊之世修,赵王禅文,何预陆机之手迹。伊谁受赏,于我嫁名。悼同声同气之间,有无罪无辜之谤。耿孤怀之自信,听众口之合攻。果吮舐痔之自甘,虽窜海投山其何恨。惟彼证龟以作鳖,始于养虺以成蛇。追韩之骑甫还,射羿之弓随彀。余北渡之初,献书中令君:请以寺观所费养天下名士。造谤者二三,亦书中枚举之类也。以流言之自止,知神理之可凭。”

  郝经《辨磨甘露碑》:“国贼反城自为功,万段不足仍推崇。勒文颂德召学士,滹南先生付一死。林希更不愿名节,兄为起草弟亲刻。省前便磨《甘露》碑,书丹即用宰相血。百年涵养一涂地,父老来看暗流涕。数樽黄封几斛米,卖却家声都不计。盗据中国责金源,吠尧极口无腼颜。作诗为告曹听翁,且莫独罪元遗山。”

  钺按:崔立碑文一事,关系先生一生名节。此事本末具见于先生作《内翰王公墓表》及刘祁《归潜志.录崔立碑事》两文。《金史.王若虚传》亦载此事。前半取材于《王内翰墓表》,后半即取材于《归潜志》。兹不具引。据《王公墓表》,此文乃出于太学生手,盖即暗指刘祁,若据《归潜志》则此文出先生手,而先生《外家别业上梁文》,郝经《辨磨甘露碑》诗,均辨其诬。故碑文究属谁作,两造异词,实为疑案。后人于此事亦颇多考辨,今录诸家之说于后。虽所见不同,然比而观之,则此事真况如何,大致可睹矣。

  赵翼《瓯北诗话》卷八:“遗山以崔立功德碑一事,大不理于众口。金哀宗天兴元年冬,帝自汴京出,谋复河北,留完颜奴申完颜习捏阿不等总诸军守京师。及帝攻卫州败,奔归德,汴城中食尽,群议欲奉帝庶长兄荆王监国,以汴降蒙古,庶救一城之命,或以告二相,二相未敢专决。西面元帅崔立遂因民之怨,杀二相于尚书省,劫荆王以汴京降。其时立党献媚者,谓立此举活百万生灵,应作碑以纪。此功德碑之说所由起也。按《金史.王若虚传》谓,立党翟奕以功德碑属若虚,若虚曰:学士代王言,此碑谓之代王言可乎?奕不能夺。乃召太学生为之。此本遗山所作《若虚墓志》,《金史》据以为传。是若虚与遗山均无与也。《若虚传》又云:若虚辞免后,召太学生刘祁麻革到省,元好问时为郎中,谓祁等曰:众议属二君,其毋辞?祁不得已,为草定以示好问。好问未惬。乃自为之,然止直叙其事而已。据此则碑文系祁先作,好问改作。然郝经有《辨磨甘露碑》诗云云。(前已引故略去)已辨明碑文非遗山所作。其作者姓名虽未直斥,而托之于林希兄弟。希本北宋人。为章惇所用,肆诋正人者。郝诗引以借喻作碑文者耳。然既有作文之人,则非遗山可知。但《若虚传》谓遗山改作止直叙其事。而郝诗中仍有盗据中原等语,岂遗山所作不曾用而仍用太学生所作耶。郝诗所云林希兄弟,是此碑必有兄弟二人共为之者。遗山外家上梁文备述此事。有云:蜀家降款,具存李昊之世修;赵王禅文,何与陆机之手迹。伊谁受赏,于我嫁名。是当时作文者已受赏,而后反嫁名于遗山。又云:追韩之骑甫还,射羿之弓随彀。自注云:予北渡后。献书中令君,荐诸名士,而造谤者即书中所荐之人也。考遗山上耶律楚材书,荐士凡五十四人。其中兄弟二人并列者,惟浑源刘祁及其弟郁。则郝诗所云林希兄弟必指祁郁而言。而祁作《归潜志》,又力辨非己作而委之遗山,想见当时共以此碑为谄附逆贼,故各讳言耳。然遗山于此事终有干涉,其《上梁文》先叙围城中食尽待毙之状云:穷甚析骸,死惟束手。人望荆兄之通好,义均纪季之附庸。谋则佥同,议当孰抗。爰自上书宰相,所谓试微躯于万仞不测之渊;至于喋血京师,亦尝保百族于群盗垂涎之口。是请荆王监国以汴城降,既系遗山先上书执政,及崔立肆逆,又尝保护多人,免于凶害,则其于立情分素熟可知也。即《王若虚传》所云召刘祁麻革至省,遗山以众议咸属二君为嘱,是遗山已为之关说,原不必论碑文之作与否矣。”

  毕沅《续资治通鉴》卷一百六十六《考异》:“崔立立碑事,《金史》略本于《归潜志》而删润之。按《归潜志》云云(前已引故略去)归咎于元好问者至矣。然元好问《遗山集》有《外家别业上梁文》云云(前已引故略去)自辨诬。然郝天挺纪立碑事,亦于好问有微词。当日变起仓卒,好问诸人不能洁身远去,巽词免祸,均有不得辞其咎者。事过之后,互相推诿,恐皆未得其平允也。郝经《陵川集》有《甘露碑》诗云:‘勒文颂德召学士,滹南先生付一死。林希更不顾名节,兄为起草弟亲刻。作诗为告曹听翁,且莫独罪元遗山。’此持平之论也。”

  《翁谱》:“方纲案:崔立碑事始末,具详于刘祁《归潜志》第十二卷,今全录于此。(前已引故略去)刘祁所作《归潜志》述崔立碑事如此。而此碑当日为刘祁作无疑矣。其曰‘ 今天下士议往往知裕之所为’者,则即遗山《上梁文》所云‘于我嫁名’者也。其曰‘止实叙事无褒称立’之言者,则后来据以入史,即今《金史.王若虚传》所本也。撰《金史》者于若虚一传,前半则依好问之文,后半则依刘祁之文,是以参错致疑也。其曰‘铭词则王丈裕之信之及存余旧数言,其碑序全裕之笔’,是固以滹南与遗山同入事中矣。而今史家于王则称之,于元则有微词何哉?且遗山《上梁文》一则曰:‘同声同气之间,有无罪无辜之谤。’再则曰:‘造谤二三,亦书中枚举之类’,是其词微而隐,未尝明指刘祁也。而祁《归潜志》则若惟恐世之不知此事中有遗山者,以是二者较之,孰为嫁名,后世学人必有公论矣。况郝经‘兄弟’之言,已自晓然,‘林希’之称,或为廋语,而其言极口吠尧,则必郝目见此文,安得谓之止实叙事而已。郝之诗,愤此碑也,非止辨此碑也。如是而其出遗山与否,固不待更考矣。”

   《凌谱》:“廷堪案:崔立功德碑事,为先生平一大疑案。今反覆详考,知其为刘京叔所撰无疑也。他不具论,《归潜志》乃京叔所自著之书,载撰文始末甚详,其语皆游移无定。盖有愧于中而不觉其词之遁也。试即其所记而论之:其曰‘以是知扬子云《剧秦美新》出于不得已’,是以扬雄自解其撰文之惭也。其曰‘欲以死拒则吾二亲何以自存’,是以二亲自释其撰文之罪也。其曰‘知不能辞即略为草定’,则己自承不讳矣。乃云‘其文皆众笔’、其谁信之。其曰‘赍告身三通付余辈’,则已受赏不辞矣。乃云‘诸公欲嫁名’,又谁信之。既以碑序诬先生矣,而曰‘铭辞存余旧数言’,则天良盖不容尽泯焉。既以起草属先生矣,而曰‘书某名在诸公后’,则真情或有时一露焉。其曰‘并无褒称崔立之言’,夫谀词非出己手,何烦代为末减乎。况《陵川集》有‘林希极口吠尧’之语为明征也。其曰‘ 王丈为定数字’,夫恶名已有所归,何事过为株连乎。况《金史》有王若虚以死自誓之文为左验也。良由当时迫于威势,事后物论不容,欲辞其名,难昧其实,聊为此以分己之谤耳。《易传》曰:‘诬善之人其辞游,失其守者其辞屈’,其京叔之谓欤?”

   《施谱》:“呜呼!先生此时俯仰随人,不能奋身一决,遂至污伪职,纳降款,剃发改巾,甚而碑序功德,幸门一开,他日临川东涧辈得以借口,而先生究非其伦也。此生不辰,尚何言哉。名职之累人,不敢为先生讳。”

   钺按:就上录诸家考辨之语观之,翁凌二家,极力为先生出脱,而断定撰碑文者为刘祁,固出于爱护先贤之美意。然若谓此事与先生毫无关涉,似亦未得其平。赵毕两家所论,颇合于当时情事,盖先生及刘祁为名所累,被迫撰文,皆出于至不得已。后人惟应谅其心,矜其遇,不必深加呵责,亦不必巧为辩护。惟刘祁撰《归潜志》,记述始末,力自出脱,并逆探先生及王若虚之用心,谓欲避其名而嫁诸布衣,而先生《外家别业上梁文》,则既未明斥刘祁之名,且为作恕词曰:“命由威制,佞岂愿为。”则二人居心之厚薄,固自不同。而刘祁晚节不终,较诸先生之以遗民终老者,人品高下,亦有间矣。

  《本集》卷十三《李仲华湍流高树图》自注:“癸巳正月之变,逆党中有欲谋害己者,赖仲华力为营护得释。”

  《本集》卷十二有《俳体.雪香亭杂咏》十五首。

   《凌谱》:“廷堪按:《本集.俳体.雪香亭杂咏》十五首,当作于是年。考《金史.地理志》:南京纯和殿,正寝也。纯和西曰雪香亭,亭北则后妃位也。此禁掖严密之地。是年四月癸巳,崔立送二王及诸宗室于蒙古。甲午,两宫北迁,故先生入览故宫而兴感也。今详诗中有云:‘为向杏园双燕道,营巢何处过明年。’是时金源妃主,始迁青城,曰‘ 过明年’者,借双燕而伤身世之飘零也。又云:‘若为常得熙春在,时上高层望宋州。’是时哀宗车驾尚在归德;曰‘念宋州’者,借登楼而念君臣之琐尾也。又云:‘批奏内人轮上直,去年名姓在窗间。’言去冬故君始东狩也。又云:‘重来未必春风在,更为梨花住少时。’言此身今夏来北渡也。虽未明纪岁月,而行间纸上,历历可寻。况哀宗于是年五月始走蔡州,今诗尚云‘望宋州’。宋州者,归德也。则在五月以前可知。又诗中如海棠流莺暮春等语,景物亦在三月四月之交,皆可为作于癸巳年未北渡之证。杨升庵《艺林伐山》以为咏宋徽宗时事,误不待言。

   《金诗纪事》辨之曰:遗山集中《雪香亭杂咏》,乃金亡之后,重过汴京而作,《黍离》之感,触目兴怀,白发累臣,自伤故国,非为隔代咏也。其说当矣,能不知即作于癸巳年未北渡之时,而漫云重过汴宫,是于先生诗亦未之深考也。”

  《本集》卷三十九《癸巳岁寄中书耶律公书》:“四月二十有二日,门下士太原元某谨斋沐献书中书相公合下:自汉唐以来,言良相者,在汉则有萧曹丙魏,在唐则有房杜姚宋,数公者固有致太平之功,而当时百执事之人,毗助赞益者,亦不为不多。夫天下大器,非一人之力可举,而国家所以成就人材者,亦非一日之事也。窃见南中大夫士归河朔者在所有之,圣者之后如衍圣孔公,耆旧如冯内翰叔献,梁都运斗南,高户部唐卿,王延州从之,时辈如平阳王状元网,东平王状元鹗;滨人王贲,临淄人李浩,秦人张徽杨焕然李庭训,河中李献卿,武安乐夔,固安李天翼,沛县刘汝翼,齐人谢良弼,郑人吕大鹏,山西魏璠,泽人李恒简李禹翼,燕人张圣俞,太原张纬李谦翼致君张耀卿高鸣,孟津李蔚,真定李冶,相人胡德圭,易州敬铉,云中李微,中山杨果,东平李彦,西华徐世隆,济阳张辅之,燕人曹居一王铸,浑源刘祁及其弟郁李同,平定贾庭扬杨恕,济南杜仁杰,洺水张仲经,虞乡麻革,东明商挺,渔阳赵著,平阳赵维道,汝南杨鸿,河中张肃,河朔句龙瀛,东胜程思温及其从弟思忠,凡此诸人,虽其学业操行参差不齐,要之皆天民之秀有用于世者也。诚以合下之力,使脱指使之辱,息奔走之役,聚养之,分处之,学馆之奉不必尽具,饘粥足以糊口,布絮足以蔽体,无甚大费,然施之诸家,固以骨而肉之矣。他日合下求百执事之人,随左右而取之,衣冠礼乐纪纲文章尽在于是,将不能少助合下萧曹丙魏房杜姚宋之助乎。”

   赵翼《瓯北诗话》卷八:“遗山在汴梁围城中,自天兴二年春,崔立以城降蒙古,后四月二十九日,始得出京,而二十二日已先有书上蒙古相耶律楚材,自称门下士,此不可解。时楚材为蒙古中书令、遗山在金,由县令累迁郎曹,平日料无一面,而遽干以书,已不免未同而言。即楚材慕其名,素有声气之雅,然遗山仕金,正当危乱,尤不当先有境外之交。此二者皆名节所关,有不能为之讳者。岂蒙古曾指名取索,如赵秉文之类耶?抑汴城之降在正月,至四月则已百余日,此百余日中,楚材早慕其名,先寄声物色,因有感恩知己之谊耶?又案楚材奉蒙古主命亲至汴来索其弟思忠等,遗山盖即是时与楚材投契故也。”

  《续夷坚志》卷一:“赵王镕炼丹成,不及饵,藏之镇州库藏中者余三百年。贞祐初,真定元帅三喜弃城,取之以行。行及平阳,为胥莘公所劾,收之,丹入汴京,下丰衍库收,名色谓之镇库宝。京城变后,予同户部主事刘彦卿往观之。丹体殊轻,色如枣皮漆,而裂璺纵横,绝不与今世丹砂相似。予意颇轻之。问主库者此有何异?曰:无他,但阴晦中恒出光怪如火起然耳。壬辰年亲见。”

   钺按:所谓京城变后,盖指崔立之变,故系于此年。文末自注“壬辰年亲见”之语,殆指阴晦中所见火光而言,非先生自谓观丹在壬辰年也。

  《本集》卷八有《癸巳四月二十九日出京》诗,卷十二有《癸巳五月三日北渡》诗。

   《凌谱》:“廷堪案:《本集.癸巳四月二十九日出京》诗云:‘塞外初捐宴赐金 ’,此言蒙古初起也。‘当时南牧己骎骎’,此言中都继陷也。‘只知灞上真儿戏’,此言武仙鄚州之溃也。‘谁谓神州遂陆沈’,此言崔立汴京降也。‘华表鹤来应有语’,此言徙百官也。铜槃人去亦何心?’此言迁重器也。‘兴亡谁识天公意,留着青城阅古今。’此哀二王之被害,两宫之播越也。”

   《施注  癸巳四月二十九日出京》诗云:“《归潜志》录大梁事,四月二十日,使者发三教医匠人等出城,俄复遣入。予时同诸生复入居八仙馆中。五月二十二日,会使者召三教人从以北。案先生出京乃二十九日,殆以亡金故官,将拘管聊城,故不同日也。”

  《元史》卷一百四十七《张柔传》:“崔立以汴京降。柔于金帛一无所取,独入史馆取《金实录》并秘府图书,访求耆德及燕赵故族十余家卫送北归。”

   《施谱》:“按汴京既下,居民四出,名族皆自拔归。先生眷属不独早为耶律理索而已,缘毛夫人家与蒙古满城帅有连,先生与之为宗盟之僚婿,其家必为万户张柔所扶护而出。且柔之独取《亡金实录》亦当阴受先生指。虽事不概见,皆无可疑者。若先生则自就拘管,同赴聊城矣。”

  《中州集引》:此文《本集》失载,见《中州集》。“商右司平叔衡尝手抄《国朝百家诗略》,云是魏邢州元道道明所集,平叔为附益之者。然独其家有之,而世未之知也。岁壬辰,予掾东曹,冯内翰子骏延登刘邓州光甫祖谦约予为此集,时京师方受围,危急存亡之际,不暇及也。明年,留滞聊城,杜门深居,颇以翰墨为事,冯刘之言,日往来于心,亦念百余年以来,诗人为多,苦心之士,积日力之久,故其诗往往可传。兵火散亡、计所存者才什一耳,不总萃之,则将遂湮灭而无闻为可惜也。乃记忆前辈及交游诸人之诗,随即录之。会平叔之子孟卿携其先公手抄本来东平,因得合予所录者为一编,目曰《中州集》。嗣有所得,当以甲乙次第之。十月二十有二日河东人元好问裕之引。”

   钺按:先生编《中州集》始于是年,至己酉岁,赵国宝为锓木以传。距此十六年矣。金聊城在今山东聊城县。

 三月,冀禹锡卒,年四十二。《中州集》卷六有《传》、《金史》附卷一百十六《富察官努传》。

  冀禹锡,字京父,龙山人。崇庆二年进士,调沈丘簿。为县令所诬罢官,坐废十年 正大中,当路诸公力辨其被诬,乃得以常调守扶风丞,归德奏充知事。车驾至,授左右司都事,兼应奉翰林。富察官努之变,自投水中死。《中州集.本传》曰:“在京师时,希颜仲泽钦叔京父相得甚欢,升堂拜亲,有昆弟之义,而不肖徒以文字之故得幸诸公间。希长予八岁,泽长四岁,钦与京少予二岁。希殁于正大辛卯之八月,年四十八;泽殁于明年之七月,年四十七;钦殁于其年之十一月,年四十一岁;京殁于又明年之三月,年四十二。盖不二三年,而五人者惟不肖在耳。今日录诸君子诗,感念平昔,不觉流涕之被面也。”先生尝作《四哀诗》,其一即悼禹锡者。诗云:“先公藻鉴识终童,曾拔昆山玉一峰,不见连城沽白璧,早闻烈火燎黄琮。重围急变纷纷口,九地忠魂耿耿胸。欲吊南云无觅处,士林能不泣相逢。”

 编年诗词  《南冠行》卷五自注:“癸巳秋为曹得一作。 ”  《癸巳除夜》卷七  《十二月六日》二首卷七  诗有“聊城今夜月”之句,定为此年作。  《癸巳四月二十九日出京》卷八  《淮右》卷八诗云、“淮右城池几处存,宋州新事不堪论。”盖归德变后哀宗幸蔡州时作。  《五月十二日座主闲闲公讳日作》卷九赵秉文卒于去年。诗有“陆氏庄荒又一年”句,故知为本年作。  《曹得一扇头》卷十一  《俳体雪香亭杂咏》十五首卷十二  《杂著》四首卷十二  按诗有“雪香亭上清明宴,记得君王去岁时”句,应是此年作。  《癸巳五月三日北渡》三首卷十二

 编年文  《聂元吉墓志铭》卷二十一  《聂孝女墓铭》卷二十五  《癸巳岁寄中书耶律公书》卷三十九 《中州集引》

天兴三年甲午。宋理宗端平元年正月戊申,哀宗传位于东面元帅承麟。己酉,蔡州破,哀宗自缢于幽兰轩。承麟为乱兵所害,金亡。

 先生四十五岁。羁管聊城,作《南冠录》

  《本集》卷三《密公宝章小集诗》自注:“甲午三月二十有一日,为辅之书于聊城至觉寺之寓居。”

   钺按:《本集》卷二《学东坡移居诗》亦云:“去年住佛屋,尽室寄寻丈。”与此相证,可知先生是年在聊城寄居佛寺中。又《移居诗》第四首云:“聊城千里外,狼狈何所托。诸公颇相念,余粒分凫鹤。得损不相偿,抔土填巨壑。一冬不制衣,缯纩如纸薄。一日仅两食,强半杂藜藿。不羞蓬累行,粗识瓢饮乐。敌贫如敌寇,自信颇亦悫。儿啼饭箩空,坚阵为屡却。沧溟浮一叶,渺不见止泊。五穷果何神,为戏乃尔虐。”可见先生在聊城时穷困之情况。

  《本集》卷三十四《校笠泽丛书后记》:“右丛书,予家旧有二本。一本是唐人竹纸番复写。元光间,应辞科时,买于相国寺贩肆中。宋人曾校定,涂抹稠叠,殆不可读。此本得于阎内翰子秀家,比唐本有《春寒赋》《拾遗诗》《天随子传》,而无《颜荛后引》,其间脱遗有至数十字者。二本相订正,乃为完书。向在内乡,信之仲经尝约余合二本为一,因循至今,盖八年而后卒业。然所费日力,才一旦暮耳。甲午四月二十一日,书于聊城寓居之西窗。”

  《本集》卷三十五《清真观记》:“岁甲午,予自大梁羁管聊城,德明之法兄弟房志起自覃怀来,介于幕府诸君,请予为记。六月十六日,前进士河东元某记。”

  《本集》卷三十七《南冠录引》:“岁甲午,羁管聊城,益之兄邈在襄汉,侄搏俘絷之平阳,存亡未可知,伯男子叔仪侄孙伯安皆尚幼,未可告语。予年已四十有五,残息奄奄,朝夕待尽,使一日颠仆于道路,则世岂复知有河南元氏哉!维祖考承王公余烈,贤隽辈出,文章行业,皆可称述,不幸而与皂隶之室混为一区,泯泯默默,无所发见,可不大哀耶?乃手写《千秋录》一篇付女严,以备遗忘。又自为讲说之,以先世杂事附焉,以行年杂事附焉,以先朝杂事附焉。合而一之,名曰《南冠录》。叔仪伯安而下,乃至传数十世,当家置一通,有不解者,就他人训释之。违吾此言,非元氏子孙。”

   钺按:《南冠录》一书已佚。

  《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铭》:此文《本集》失载,见《元文类》。“金天兴初元三月二十七日,金昌府陷,静难军节度使致仕漆水郡侯贞死之。夫人纳合氏,负遗骨藁葬聊城。后二年,夫人殁,乃合葬焉。夫人在时,尝求予铭公墓,其殁也,其弟重以临终之言为托,故略为次第之。呜呼!世无史氏久矣,辽人主盟将二百年,至如南衙不主兵,北司不理民,县长官专用文吏,其间可记之事多矣。泰和中,诏修《辽史》,书成,寻有南迁之变,简册散失,世复不见。今人语辽事,至不知起灭凡几,至下者不论也。《通鉴长编》所附见,及《亡辽录》《北顾备问》等书,多敌国诽谤之辞,可尽信耶?正大初,予为史馆编修官,当时《九朝实录》已具,正书藏秘阁,副在史院。壬辰喋血之后,又复与《辽书》等矣,可不惜哉!故二三年以来,死而可书,如承旨子正,中郎将良佐、御史仲宁、尚书仲平、大理德辉、点检阿散、郎中道远、右司元吉、省讲议仁卿、西帅杨沃衍、奉御忙哥、宰相子伯详、节妇参知政事伯阳之夫人、长乐妻明秀、孝女舜英、予皆为志其墓。夫文章天地之元气,无终绝之理,他日有以史学自任者出,诸公之事,未必不自予发之。故不敢以文不足以起其事为之辞。”

   钺按:耶律公卒于天兴元年,《墓志》中谓后二年夫人殁乃合葬,其弟请作碑文,故知为本年作。因录于此。观此文可见先生惓念国史,恐其零落,表扬忠义,以备后世修史者之资藉。《移居诗》第六首云:“国史经丧乱,天幸有所归。但恨后十年,时事无人知。废兴属之天,事实尽乖违。传闻入仇敌,祗以兴骂讥。老臣与存亡,高贤死兵饥。身死名亦灭,义士为伤悲。哀哀淮西城,万夫甘伏尸。田横巨擘耳,犹为谈者资。我作《南冠录》,一语不敢私,稗官杂家流,国风贱妇诗。成书有作者,起本良在兹。”亦即此意。又可见先生集中碑铭一体多存史料,与通常文士酬应谀墓之作不同。惟文中所言承旨子正以下诸人之《墓志》,集中存者甚少。盖多散佚,殊可惜也。

   钺又按:是年六月,崔立为李伯渊刺死,本集卷八有《即事诗》,即咏此事。诗曰:“逆竖终当鲙缕分,挥刀今得快三军。燃脐易尽嗟何及,遗臭无穷古未闻。京观岂当诬翟义,衰衣自合从高勋。秋风一掬孤臣泪,叫断苍梧日暮云。”

   《凌谱》:“廷堪按:《本集.甲午除夕诗》:‘暗中人事从推迁,坐守寒灰望复燃。已恨太官余曲饼,争教汉水入胶船。神功圣德三千牍,大定明昌五十年。甲子两周今日尽,空将衰泪洒吴天。’此诗首句哀金社之已墟,次句翼金源之复振,三句感汴京之被围,四句痛义宗之不返,五句言礼乐之明备而惧国史之沦亡也,六句言章庙之澄平而思兴陵之德泽也,七句则纪金代享国之数也,八句则伤累臣去国之情也。一篇之中,故君故国之思,缠绵悱恻,先生真完颜氏忠臣也。又按《淮右诗》及《续小娘》皆作于是年。《淮右诗》云:‘ 淮右城池几处存?宋州新事不堪论。辅车谩欲通吴会,突骑谁当捣蓟门。细水浮花归别涧,断云含雨入孤村,空余韩偓伤时语,留与累臣一断魂。’《小娘歌》云:黄河千里扼兵冲,虞虢分明在眼中。为向淮西诸将道,不须夸说蔡州功。并讥宋人渝盟助蒙古以蹙金,而自失辅车唇齿之计也。”钺按:《淮右诗》乃癸巳年作,说见癸巳年编年诗下。《凌谱》定为本年作误。

 李献甫卒,年四十。《中州集》卷十有《传》。

  李献甫,字钦用,钦叔从弟。博通书传,为人有干局,心所到则绝人远甚,故时人有精神满腹之目。仕至右警巡使。车驾东巡,死于蔡州之难。先生《中州集》三知己,献甫其一也。《本集》卷二十四《蘧然子墓碣铭》亦云:“天下爱予者三人,李汾长源、辛愿敬之、李献甫钦用。”

  编年诗词  《西窗》卷三  《李谱》:“诗:少年乐事总消歇。此当即聊城寓居之西窗。”  《密公宝章小集》卷三《觅神霄道士古铜爵》卷三  《续夷坚志》,神霄在聊城。  《赠周良老》卷四 诗有“我居聊城欲二载”句。盖是年作。  《纪子正杏园燕集》卷五 自注“甲午岁。”  《续小娘歌》十首卷六  《怀益之兄》卷七  《南冠录》云:“岁甲午,羁管聊城,益之兄邈任襄汉。”此诗盖是时作。时金已亡,故云“陆已向来洗。”先生方在拘管中,故云:“ 局中无暖迹”也。  《喜李彦深过聊城》卷八  《秋夕》卷八 《李谱》“诗:寄食且依严尹幕,附书谁往邓州城。此时已依严实也。邓州城指益之寄居襄汉。”  《梦归》卷八 诗云:“憔悴南冠一楚囚。归心江汉月东流。”又云:“残年兄弟相逢在,随分赍盐万事休。”盖是年作。  《徐威卿相过留二十许日往高唐同李辅之赠别》二首卷八  诗有“ 杏花尊酒记聊城”句。故知为此年作。  《即事》卷八  《甲午除夜》卷八  《聊城寒食》卷十二《宿神霄北庵梦中作》卷十二

  编年文  《校笠泽丛书后记》卷三十四  《清真观记》卷三十五  《南冠录引》卷三十七  《跋国朝名公书》卷四十  《漆水郡侯耶律公墓志铭》

蒙古太宗七年乙未。《凌谱》:“自是而后,先生在蒙古,故以蒙古纪年。”

 先生四十六岁。春,仍在聊城。七月,游济南,还居冠氏。

  《本集》卷三十七《送李辅之之官济南序》:“时则暮春三月,人则楚囚再期。”

   钺按:观此二语,可知本年春先生仍羁管聊城也。又按《中州集》卷八《李天翼传》:“天翼,字辅之,固安人。贞祐二年进士。历荥阳长社开封三县令,所在有治声,迁右警巡使。汴梁既下,侨寓聊城,落薄失次,无以为资,辟济南漕司从事。”此所谓官济南,盖即辟漕司从事时也。

  《本集》卷三十四《济南行记》:“予儿时,尝过济南,然但能忆其大城府而已。长大来,闻人谈此州风物之美,游观之富,每以不得一游为恨。岁乙未秋七月,予来河朔者三年矣。始以故人李君辅之之故而得一至焉。因次第二十日间所游历为行记一篇,传之好事者。初至齐河,约杜仲梁俱东,至济南,辅之与同官权国器置酒历下亭故基。旁近有亭曰水西,水西亭之下湖曰大明。其源出于舜泉,其大占城府三之一。秋荷方盛,红绿如绣,令人渺然有吴儿洲渚之想。爆流泉在城之西南,字又作趵突。金线泉有纹若金线,夷犹池面,泉今为灵泉庵。此游至爆流者六七,宿灵泉庵者三,泛大明湖者再,遂东入水栅。栅之水名绣江,发源长白山下,周围三十四里。府参佐张子钧张飞卿觞予绣江亭。漾舟荷花中十余里,乐府皆京国之旧。剧谈豪饮,抵暮乃罢。留五日而还。至济南又留二日,泛大明待杜子不至。明日,行齐河道中。小雨后,太山峰岭历历可数。两旁小山间见层出,云烟出没,顾揖不暇。恨无佳句为摹写之耳。前后所得诗凡十五首。”

  《本集》卷三十二《代冠氏学生修庙学壁记》:“乙未,右副元帅赵侯悯其颓圮,复为完补之。某月日县学生黄逸民记。”

   钺按:金冠氏县隶大名府,存今山东省冠县。是年先生居冠氏,依冠氏令赵天锡。赵天锡,字受之,冠氏人。从严实攻上党有功,授冠氏令。先生为赵所撰《神道碑铭》卷二十九云:“四境之内,独为乐土。宾客至者,燕享犒劳,肃然如太平官府。礼成而退,皆相与称叹,以为侯之材盖有大过人者矣。”可见赵之为人,殆贤而好士者。后仕至左副元帅同知大名路兵马都总管事。《元史》卷一百五十一有《传》。

   钺又按:《本集》卷二有《学东坡移居》诗八首,其第五首云:“去年住佛屋,尽室寄寻丈;今年僦民居,卧榻碍盆盎。”甲午岁,先生寄居聊城至觉寺,故知此数诗乃本年作。《凌谱》谓应作甲午,误。再证以《本集》卷三《戏题新居二十韵》丙申年作。云:“去冬作舍谁资助?县侯雅以平原故。”可知移居在冬日,而新居之成,则赵天锡助之也。《移居诗》第八首云:“此州多寓士,论年悉肩随。风波同一舟,奚必骨肉为!倪家莲花白,每酿必见贻;季昌妙琴事,足以相娱嬉;郭侯家多书,篇帙得遍窥;赵子笃于学,间以问所疑;王生旧邻舍,穷达心不移。千里访存殁,十口分寒饥。独有仲通甫,天马不可羁。直以论诗文,稍稍窥藩篱。永怀王与李,朔漠行当归。书来闻吉语,报我脱絷维。惭非一狐腋,不直五羖皮。我作野史亭,日与诸君期,相从一笑乐,来事无庸知。” 可知先生在冠氏时颇有朋友往还之乐,非复若在聊城时之寂苦矣。

   钺又按:《本集》卷十三有追录乙未八月十七日《莘县梦中所得》一诗。金莘县属大名府,在今山东省莘县。盖先生自济南游归往冠氏道过莘县也。

   《凌谱》:“廷堪按:《集》中乙未正月九日《立春诗》云:‘重碧总夸燕市酒,小红谁记上林花。’又《济南杂诗》云:‘别有洞天君不见,鹊山寒食泰和年。’是亦旄邱之诞节,宗周之行迈也。”

 是年六月,刘祁作《归潜志》。祁于甲午岁还乡,时年三十二。

 编年诗词  《学东坡移居》八首卷二  《历下亭怀古分韵得南字》卷二  《舜泉效远祖道州府君体》卷二  《济南庙中古桧同叔能赋》卷二  《泛舟大明湖》卷五  《后芳华怨》卷六  诗有“岂知汴梁破来一千日 ”句,故《李谱》定为本年作。《望王李归程》卷八  《移居》诗:“永怀王与李,朔漠行当归。”即指此。故定为此年作。《乙未正月九日立春》卷八  《杏花落后分韵得归字》卷八  《三仙祠》卷八  诗有“箫鼓有休寒食酒,樵苏时见旧都人”句。《李谱》云:“二诗原编在《立春诗》后,是一时作。”  《绣江泛舟有怀李郭二公》卷八  《送杜子》卷八  《济南行记》云:“约仲梁俱东。”当是此时事。  《华不注山》卷九  自注云:“济南作。”  《送李甫之官青州》卷十  《答郭仲通》二首卷十  即移居诗之仲通甫。  《杨焕然生子》卷十二  诗云:“七岁元郎髻已丫。”元郎指先生长子阿干。己丑年生,是年七岁。杨时主赵天锡。  《济南杂诗》十首卷十二  《题解飞卿山水卷》卷十二  《济南行记》云:“进士解飞卿好贤乐善。款曲周密,从予游者凡十许日。”  《追录乙未八月十七日莘县梦中所得》卷十三  《药山道中》卷十三  《济南行记》“药山以阳起石得名。”  《临江仙》(叶叶荷花开处好,大明湖上新秋。”

 编年文  《代冠氏学生修庙学壁记》卷三十二  《济南行记》卷三十四  《紫微观记》卷三十五  《李谱》:“《紫微观记》,乙巳九月落成,请予记其事。又云:侯名天锡,字受之。此天锡为其太夫人建也。按《元史赵天锡传》:戊戌征宋,驻兵蕲黄间。被病还,卒于冠氏。年五十六。又《集》中《千户赵侯碑铭》:戊戌南征。驻兵蕲黄,被病还。以庚子夏五月二十有四日卒,春秋五十。与《元史》合。惟寿不合耳。而庚子至乙巳事隔六年,忽又再生,不特与《元史》不合,即《本集》已显相抵牾。窃尝考之,盖乙巳是乙未之讹也。《冠氏赵侯碑》云:侯之太夫人资性善良,夙尚内典,即建观之张本。而乙未则先生初至冠氏,其时最合。”  《送李辅之之官济南序》卷三十七

太宗八年丙申。

 先生四十七岁。客居冠氏。三月,偕赵天锡往泰安会行台严实,因游泰山,旋返冠氏。六月,冯璧见过。八月,作《故物谱》。九月,作《东坡乐府集选》。

  《本集》卷三十四《东游略记》:“丙申三月二十有一日,冠氏侯将会行台公于泰安,侯以予宿游观,拉之偕行,凡三十日,往复千里,而在鞍马者八日,故所历不能从容,然亦愈于未尝至焉者,因略记之。郭巨庙在长清西南四十里所。隔马祠在长清马山之南,距县八九十里所。灵岩寺亦长清东南百里所。寺旁近有山,曰鸡鸣,曰明孔。寺后有方山,泉曰双鹤,曰锡杖。太山旧说高四十三里,今云四十五里,又有言二十五里者。岳顶四峰:曰秦观,日观,越观,周观。太史公谓太山鸡一鸣日出三丈,而予登日观,平明见日出,疑是太史公夸辞。问之州人云:尝有抱鸡宿山上者,鸡鸣而日始出。盖岱宗高出天半,昏晓与平地异,故山上平明而四十里之下才昧爽间耳。此语似亦有理,故录之。太山上书院元是周朴所居,宋太山孙先生明复居之。州学有鲁两先生祠堂,党承旨作记。两先生者,明复与徂徕先生石守道也。龙泉寺在平阴东南四十里。此行游太山者五日,灵岩龙泉皆一宿而去,得诗凡十首云。”

   《翁谱》:“方网按:今灵岩寺中殿西阶下党承旨碑阴有先生手迹石刻云:冠氏帅赵侯齐河帅刘侯率将佐来游,好问与焉。丙申三月廿五日题。”

   钺按:金泰安州属山东西路、元改隶中书省,在今山东省泰安县。金长清县属山东东路济南府,元改隶中书省泰安州。在今山东省长清县。金平阴县属山东西路东平府。元改隶中书省东平路。在今山东省平阴县。

  《本集》卷十《赠冯内翰诗序》云:“内翰冯公往在京师日,浑源雷渊希颜,太原王渥仲泽,河中李献能钦叔,龙山冀禹锡京父皆从之问学。某夤缘亦得俎豆于门下士之末。然自辛卯壬辰以来,不三四年,而五人者惟不肖在耳。丙申夏六月,公自东平将展墓于镇阳,以某在冠氏,枉驾见过。时公方为髀股所苦,吟呻展转,若非老人之所能堪。然间语及旧事,则危坐终日,往往为之色扬而神跃。以公初挂冠归嵩山时较之,其谈笑风流固未减也。作诗二章,以道区区之怀,于公之行而为之献。”

  《中州集》卷八《韩玉传》:“子不疑,丙申之夏,过予冠氏。”

  《本集》卷三十九《故物谱》:“予家所藏书,宋元祐以前物也。贞祐丙子之兵,藏书壁间,得存。兵退,予将奉先夫人南渡河,举而付之太原亲旧家。自余杂书及先人手写《春秋》《三史》《庄子》《文选》之等尚千余册,并画百轴,载二鹿车自随。是岁寓居三乡,其十月,北兵破潼关,避于女几之三潭,比下山,则焚荡之余盖无几矣。今此数物,多予南州所得,或向时之遗也。往在乡里时,常侍诸父及两兄燕谈,每及家所有书,则必枚举而问之。如曰:某书买于某处所?传之何人?藏之者几何年?则欣然志之。今虽散亡,其缀缉装褙签题印识犹梦寐见之。《诗》有之:‘维桑与梓,必恭敬止。’以予心忖度之,知吾子孙却后当以不知吾今日之为恨也。乃作《故物谱》。丙申八月二十有二日洛州元氏太原房某引。”

  《本集》卷三十六《东坡乐府集选引》:“绛人孙安尝注《坡词》;参以汝南文伯起《小雪堂诗话》,删去他人所作无愁可解之类五十六首,其所是正亦无虑数十百处。《坡词》遂为完本,不可谓无功。就《孙集》录取七十五首,遇语句两出者择而从之。自余‘玉龟山’一篇,予谓非东坡不能作,孙以古词删去之,当自别有所据,姑存卷末以俟更考。丙申九月朔,书于阳平寓居之东斋,元某引。”

   《凌谱》:“廷堪案:冠氏县为汉馆陶县地,《宋书州郡志》:魏分东郡及魏郡为阳平郡,治馆陶县。故先生每称冠氏为阳平。”

   钺按:《东坡乐府集选》已佚。先生于诗则作《杜诗学》,于词则选《东坡乐府》,可见其嗜好之所在。故其所作亦与之相近也。

   钺又按:《本集》卷三有《戏题新居》诗,《施谱》定为乙未年作。诗云:“去冬作舍谁资助?县侯雅以平原故。贤郎检视日复日,规制从头尽牢固。南风一夕怪事发,突兀赭垣残半柱。”又云:“君问新居在何许?只去火余才数步。学宫分地与闲冷,使馆有墙遮杂污。就中此宅尤费手,官给工材半佣雇。十寒一暴半载强,才得安床置铛釜。”则此诗与《东坡移居》诗所言之新居,非一事也。盖先生于乙未至冠氏,营新居,翌年,为火所焚,遂又营此,则此诗为本年作无疑矣。

 编年诗词  《戏题新居》二十韵卷三  《游泰山》卷五  《赠冯内翰》二首卷十  《登珂山寺》三首卷十二  《龙泉寺》四首卷十二  《清平乐》(江山残照)泰山上作

 编年文  《东游略记》卷三十四  《东坡乐府集选引》卷三十六  《故物谱》卷三十九

太宗九年丁酉。宋理宗嘉熙元年

 先生四十八岁。居冠氏。秋还太原,冬十二月,复返冠氏。

  《本集》卷三十八《范文正公真赞》:“丁酉四月,获拜公像于其七世孙道士圆曦,乃为之赞。”

  《本集》卷三十七《太原照禅师语录引》:“丁酉八月,予自大名还太原,师之徒蔚某出师语录,求作序引。”

  《本集》卷三十五《兴福禅院功德记》:“丁酉之秋,见净文于山阳,盖自河南历大名东平访予而及之。”

   钺按:金山阳县属河东南路怀州,在今河南辉县西南七十里。

   钺又按:先生自贞祐丙子南渡,至此始还太原,已二十一年矣。宗国丘墟,羁囚数载,初还故土,百感丛生。《本集》卷九有《太原》及《外家南寺》两诗,皆此时作。可见先生之感慨也。《太原》诗云:“愁里乡关春复秋,眼明今得见并州。古来全晋非无策,乱后清汾空自流。南渡衣冠几人在?西山薇蕨此生休。十年弄笔文昌府,争信中朝有楚囚。” 《外家南寺》诗云:“郁郁秋梧动晚烟,一庭风露觉秋偏。眼中高岸移深谷,愁里残阳更乱蝉。去国衣冠有今日,外家梨栗记当年。白头来往人问遍,依旧僧窗借榻眠。”

   钺又按:《李谱》谓“《外家别业上梁文》当作于是年回忻时。其云‘怀先人之敝庐,可怜焦土’,盖故居已失,且于读书山营新居也。‘东诸侯助草木之养’,则严赵两侯俱有资助,‘王录事寄草堂之资’,指王君璋,时启事西凉,未回,故曰寄。”其说亦无确据,姑附于此。

  《本集》卷二十四《蘧然子墓碣铭》:“乱后,予客冠氏,蘧然子亦来东州,每见之,必连日竟夕而不忍去也。予居东州久,将还太原,行有日,蘧然子闻之,诵予诗文,恨相见之晚,而相从之不得久也,为之泣数行下。丁酉冬,复来东州,而蘧然子下世以疑已之误数月矣。其婿商挺孟卿为予言,予已北归,蘧然子为之饮食不美者数日。家人辈问言:元子得归,在渠为可喜事,而公为之捐疑损之误眠食何也?蘧然子曰:是岂儿辈所能知也哉!他日,孟卿示余蘧然子故书,凡予所谈,往往记之纸墨间,予诗文则间亦记之也。因窃为慨叹,蘧然子平生交不苟合,人与之言,一不相入,挟杖遥去不返,顾其所以爱我者乃如此!思欲与之邻屋相往来,杯酒相乐,就渠所谈如东京故事,悉记录之。曾不五六年,而又若有物夺之而去者,岂予赋分单薄,善于招殃致凶,所与游者皆为所延及耶?不然,何夺吾蘧然子之遽也。蘧然子讳滋,字济甫,姓赵氏。”

   钺按:就此文上下文意观之,则“丁酉冬复来东州”当是谓还冠氏,《凌谱》以为往东平误。盖先生是年秋归太原,冬复返冠氏。《本集》卷九有十二月十六日还冠氏十八日《夜雪诗》,即是时作也。

 编年诗词  《赠萧炼师公弼》卷三  说详后,寄汴禅师。萧炼师、时在卫州。  《天井关》卷三  诗云:“二十年前走大梁,当时尘土困名场。山头千尺枯松树,又见单车下太行。”盖由太原还冠氏途中作。所谓二十年前走大梁者,谓丙子南渡也。《寄汴禅师》卷八  《李谱》:“此与赠萧炼师诗注皆云时汰佛老甚急。按《元文类》宋子贞《耶律文正碑》云:丁酉汰三教僧道,当在是年。”  《卫州感事》二首卷八  按卷九有《再过新卫》诗,为戊戌年作。则此二首盖本年归太原时过卫州所作也。《望苏门》卷八  《望崧少》卷九  《怀州子城晚望少室》卷九  《别覃怀幕府诸君》卷九  《羊肠坂》卷九  《高平道中望陵川》二首卷九  以上诸诗盖皆是岁归太原途中作。  《太原》卷九  《外家南寺》卷九  《桐川与仁卿饮》卷九  《李谱》:“已分故人成死别,宁知樽酒对生还。桐川属崞县。按《元史.李冶传》云:乱后北渡,往来忻崞间,当是回忻时往崞重见。”  《过浊鹿城与赵尚宾谈山阳旧事》卷九  《十二月六日还冠氏十八日夜雪》卷九  《北归经朝歌感寓》三首卷十二  《外黄道中楚王庙》卷十二  《跋萧师鹭鸶败荷扇头》卷十四  《感皇恩》(梦寐见并州,今朝身到。)应是初归时作。

 编年文  《兴福禅院功德记》卷三十五  《太原昭禅师语录引》卷三十七  《范文正公真赞》卷三十八

太宗十年戊戌。

 先生四十九岁。夏在东平。秋八月,挈家自冠氏还太原,本月抵济源,十月至山阳。

  《本集》卷三十八《范炼师真赞》:“戊戌之夏,予过东平,留宿正一宫。时范炼师已东迈,门弟子王仲徽出其写真,求予为赞。”

  《本集》卷三十七《伤寒会要引》:“往予在京师,闻镇人李杲明之有国医之目而未之识也。壬辰之兵,明之与予同出汴梁,于聊城于东平与之游者六年于今;然后得其所以为国医者为详。大概其学如伤寒气疽眼目病为尤长。伤寒则著《会要》三十余万言。戊戌之夏,予将还太原,其子执中持所谓《会要》者来求为序引。闰月望日,河东元某书于范尊师之正一宫。”

   钺按:金东平府隶山东西路,元改东平路,隶中书省。在今山东省东平县治。时镇东平者为岩实。严实《本集》卷二十六有《东平行台严公神道碑》。《元史》卷一百四十八有《传》。字武叔,泰安长清人。以军功官东平路行军万户。实性宽厚,好贤爱士,故东平幕府得人为盛。《元史》卷一百五十九《宋子贞传》云:“严实素闻其名,招置幕府,用为详议官,兼提举学校。汴梁既下,饥民北徙,饿莩盈道,子贞多方振救,全活者万余人。金士之流寓者,悉引见周洽,且荐用之。拔名儒张特立刘肃李昶辈于羁旅,与之同列。四方之士,闻风而至,故东平一时人材多于他镇。”

   又《徐世隆传》:“癸巳,世隆奉母北渡河,严实招致东平幕府,俾掌书记。世隆劝实收养寒素,一时名士多归之。”先生居冠氏时,盖亦时往东平,惟本年行迹见诸文集,余则不可考耳。

  《本集》卷九《别冠氏诸人诗》自注:“戊戌秋八月初二日。”

  《本集》卷二十九《千户赵侯神道碑铭》:“予往客平阳按当作阳平者六年,岁戊戌七月,以叔父之命将就养于太原,侯留连郑重,数月不能别。军行河平,予与之偕,分道新乡,置酒行营中。夜参半,把酒相视,不觉流涕之覆面也。明日,使人留语云:欲与吾子别而情所不忍,惟有毋相忘而已。于是疾驰而去,不反顾。”

   《凌谱》:“考《别冠氏诸人》诗云:‘分手共伤千里别,低眉常愧六年贫。他时细数平原客,看到还乡第几人。’云平原者,即指天锡。盖先生得归,天锡之力为多,故诗及之。又《初挈家还读书山杂诗》四首亦作于是年。”钺按:先生己亥春尚在济源,(详后)则本年并未能归里。《初挈家还读书山诗》,乃己亥年作,凌氏盖未细考也。

   钺按:金新乡县属河北西路卫州,元改隶中书省卫辉路,在今河南省新乡县。

   钺又按:先生自癸巳北渡,羁管聊城,后复客冠氏,至是六年,始得北归,故诗屡以为言。

   《本集》卷二《别李周卿》云:“六年河朔州,动辄得谤讪。”卷九《出东平》云:“往来空置六年家。”卷九《雨夜》云:“六年真作贾胡留。”卷九《别冠氏诸人》云: “低眉常愧六年贫。”

  《本集》卷四十《题学易先生刘斯立诗帖后》:“北渡后,将还太原,过东郡。戊戌八月八日。”

  《本集》卷九《入济源旅舍诗》自注:“戊戌八月二十二日。”

  《本集》卷三十五《通仙观记》:“戊戌之秋,予客济上。”

   钺按:金济源县属河东南路孟州,元改隶中书省怀庆路孟州,在今河南济源县。

  《本集》卷二有《戊戌十月山阳夜雨》诗二首。

 编年诗词  《别李周卿》三首卷二  《酬韩德华送归之作》卷二  按本年先生以叔父之命,将就养于太原。诗云:“良朋满东州,岁月见忠悃。”又云:“昨闻遂归养,见谓竹林阮。”殆是年作。  《戊戌十月山阳雨夜》二首卷二  《云峡》卷四  《李谱》:“按《元史.王玉汝传》:玉汝字君璋,郓州人。戊戌岁以东平之地分封诸贵,赖其言得不分。序云启事西凉,即其事也。诗当上半年东平时作。”  《别康显之》卷九康显之名晔,为东平府学祭酒。诗有“后夜并州月千里。南窗樽酒且流连”句。盖留别之作。  《雨夜》卷九  诗有“六年真作贾胡留”句。故知为是年作。  《别张御史》卷九  诗有“只应千里并州道,常并虚危候德星”句。亦留别之作。  《出东平》卷九  《再到新卫》卷九  诗有“伶俜十口值还乡”句。盖是年作。   《别冠氏诸人》卷九  自注:“戊戌秋八月初二日。”  《入济源旅舍》卷九  自注:“戊戌八月二十二日。”  《和仁卿演太白诗意》卷九  诗有“ 四十九年堪一笑,昨非今是可怜生”句。  《太一莲舟图三首为济源奉先老师赋》卷十二  《普照范炼师写真》三首卷十四  《浣溪纱》(湖上春风散客愁)按《本集》卷十三《善应寺》诗自注:“前题《善应寺壁》有‘红尘鞍马几时休’ 之句,又七年矣。”即指此词。《善应寺诗》当在甲辰再来洛西时。逆溯此词应在是年。  《浣溪沙》(绿绮红埃试拂弦)《怀李彦深》。李济南人,绣江在长白山下。按先生游济南在乙未岁,而词中有“岸花汀草绣江船,旧游回首又三年”之句。故知为此年作。

 编年文  《冠氏赵侯先茔碑》卷三十  《通仙观记》卷三十五  《伤寒会要引》卷三十七  《范炼师真赞》卷三十八  《题学易先生刘斯立诗帖后》卷四十

太宗十一年己亥。

 先生五十岁。春,发济源;四月,游天坛,夏,经铜鞮,归秀容,居读书山。

  《本集》卷七《己亥元日诗》:“五十未全老,衰容新又新。渐稀头上发,别换镜中人。野史才张本,山堂未买邻。不成骑瘦马,还更入红尘。”

   钺按:《金史.本传》:“晚年尤以著作自任,以金源氏有天下,典章法度,几及汉唐。国亡史作,己所当为。时金国实录,在顺天张万户家,乃言于张,愿为撰述,既而为乐夔所沮而止。好问曰:不可令一代之迹泯而不传,乃构亭于家,著述其上,因名曰野史。凡金源君臣遗言往行,采摭所闻,有所得辄以寸纸细字为记录,至百余万言。”传中仅言晚岁,未言何年。《凌谱》因《己亥元日诗》有“野史才张本”之句,故系之此年,然似嫌太早。细玩诗意,盖先生是年始有此意,尚未真从事撰述也。

  《本集》卷三十八:《老人星赞》:“老人星像石刻有二:一在吾州,一在济源。在济源者画像虽存,而赞文漫灭不可读。己亥正月,余见之济渎祠。”

   钺按:观此知正月间先生尚在济源。《本集》卷七《发济源诗》有“殷勤双语燕,愧汝远相依”句。则先生发济源时,盖在二三月间也。

  《续夷坚志》卷四:“天坛中岩有仙猫洞,世传燕真人丹成,鸡犬亦升仙,而猫独不去。在洞已数百年,游人至洞前呼仙哥,间有应者。王屋令临泽薛鼎臣呼之而应,亲为予言。己亥夏四月,予自阳台宫将之上方,过洞前,命儿子叔仪呼之,随呼而应,声殊清远也。因作诗云:仙猫声向洞中闻,凭仗儿童一问君。同向燕家舐丹灶,不随鸡犬上青云。”

   钺按:此乃由济源北返过天坛时之事。《本集》卷十二《游天坛杂诗》十三首,即此时作。

   钺又按:《本集》卷二《铜鞮次村道中》诗:“武乡有便道,故绕铜鞮境。涉险良独鸡,又复触隆景。”盖先生是年由济源北归,绕道铜鞮,时已至夏也。金铜鞮县,今山西沁县。诗又云:“南北二十年,梦寐犹耿耿。喻如万里别,灯火得对影。”所谓二十年者,盖回忆丙子南渡时也。

  《本集》卷十三有《初挈家还读书山杂诗》四首,其一云:“并州一别三千里,沧海横流二十年。休道不蒙稽古力,几家儿女得安全。”其二云:“天门笔势到闲闲,相国文章玉笋班。从此晋阳方志上,系舟山是读书山。”自注云:“系舟先大夫读书之所,闲闲公改为元子读书山。又大参杨公叔玉撰先人墓铭。”

   钺按:《一统志》:“系舟山在太原府城东北九十里。禹治水系舟此山,故名。有石如环轴,曰系舟嵬。元好问父德明读书其下,赵秉文改曰读书山。好问诗:从此晋阳方志上,系丹山是读书山。”

   钺又按:先生自贞祐丙子,避兵北渡,至此凡二十三年,始复北归乡里。《临江仙》词云:“华表归来老令威,头皮留在姓名非。旧时逆旅黄粱饭,今日田家白板扉。 沽酒市,钓鱼矶,爱闲真与世相违。墓头未要征西字,原是中原一布衣。”又云:“篱边老却陶潜菊,一夜西风一夜寒。”又云:“鹿裘孤坐千峰雪,耐与青松老岁寒。”虽不知为何年,要皆归里后所作,可见先生遗民之怀抱矣。

 编年诗词  《铜鞮次村道中》卷二  《读书山雪中》卷四  施笺:“按本集有《己亥读书山雪晴东龛看月》诗。知此诗当亦是年作。诗云:前年望归归不得。即遽然铭复来东州之意。又云:去年中途脚无力,即《通仙记》十二月初吉事,又知去年尚在济源也。”  《己亥元日》卷七  《发济源》卷七  《倪庄中秋》卷七  自注:“己亥”。  《己亥十一月十三日雪晴夜半读书山东龛看月》卷九  《明日作》卷九  《游天坛杂诗》十三首卷十二  《杂诗六首道中作》卷十二玩诗意盖由济源北归时作。诗云:“隆州兵骑往来冲。”《金史地志》:潞州,宋隆德府,故曰隆州。盖先生由济源北归取道潞州也。  《初挈家还读书山杂诗》四首卷十三  《清平乐》(小桥流水)己亥春济源奉先观赋杏花。

 编年文  《老人星赞》卷三十八

太宗十二年庚子。

 先生五十一岁。家居秀容。十月,应严忠济之聘往东平。

  《中州集》卷十《滕茂实传》:“庚子春,自山东还乡里。”

 四月,严实卒,年五十九。《本集》卷二十六有《神道碑》。《元史》卷一百四十八有《传》。

  《凌谱》:“案先生《东平行台严公神道碑》云:以庚子四月己亥薨于私第之正寝。又云:五月壬申,葬于鹊里之新茔。又云:既葬之三月,孤子忠济等以神道碑为请。则先生往东平当在庚子严实薨后,故《阎侯墓表》云:辛丑元日,予方客东平也。”

  钺按:《本集》卷九有十月二十日《雪中过石岭关》诗,《李谱》:“按己酉《石岭关》诗:‘行去行来又十年,’逆溯是此年。时往东平。”是先生往东平在十月中也。

  钺又按:严实卒后,其子忠济嗣位。忠济尊贤敬士,颇有父风。《元史》卷一百四十八《忠济传》云:“袭东平路行军万户管民长官。开府布政,一法其父,养老尊贤,治为诸道第一。”

 五月二十四日,赵天锡卒,年五十。《本集》卷二十九有《神道碑铭》。《元史》卷一百五十一有《传》。

  钺按:赵天锡卒年,《元史》作五十六。今从墓铭。

 七月十四日,冯璧卒,年七十九。《本集》卷十九有《碑铭》。《中州集》卷六有《传》。《金史》卷一百一十有《传》。

  钺按:冯璧,字叔献,真定人。承安二年进士。历州县,召入翰林,再为曹郎。宣宗朝,屡以使指鞫大狱。兴定末,以同知集庆军节度使事致仕。居崧山龙潭者十余年,诸生从之游与四方问遗者不绝。赋诗饮酒,放浪山水间,人望以为神仙焉。其学长于《春秋》,诗笔清峻,似其为人,字画楚楚有魏晋间风气,制诰典丽,风流蕴藉,不减前世宋景文。北渡还乡里,终于家。

 编年诗词  《九日读书山用陶诗露凄暄风息气清天旷明为韵赋》十首卷二  《李谱》:“按第一首云:大似丁令威,归来叹墟墓。疑是去年初回诗。不知去年中秋方在倪庄,九月仅足抵家,未能与邻舍诸人遽如此款洽也。又《读书山雪中》方述前年去年之事,不应九日不及。今考首二句云:行帐适南下,居人局庭户。《元史》:是年命张柔等八万户伐宋。应太原亦征兵南下,居人避兵不出也。忠济以七月见请,而十月始往,亦是避兵。则诗当作于是年。”  《庚子三月十日作》卷七  《杏花》二首卷九  自注:“庚子岁南庵赋。”  《十月二十日雪中过石岭关》卷九

 编年文  《内翰冯公神道碑铭》卷十九  《蘧然子墓碣碑铭》卷二十四  《东平行台严公神道碑》卷二十六  《千户赵侯神道碑铭》卷二十九